赤峡的风,停了。
弥漫于山谷间的不再是刺骨的星霜寒雨,而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焦臭。
残破的旌旗歪斜地插在尸骸堆砌的缓坡上,雪狼军团的图腾被践踏在泥泞之中,与主人的残肢断臂混为一谈。
战场已然死寂,唯有獍神傀儡行动时,甲胄摩擦发出的“咔哒”声,如索命的音符,回荡在这片修罗地狱。
这些由顾玄亲手炼制的战争机器,正以绝对的冷静和效率执行着最后的指令——清扫战场,押送俘虏。
镇魔殿,中枢大厅。
顾玄端坐于黑曜石铸就的王座之上,指尖轻叩着扶手,目光淡漠地注视着殿前光幕中呈现的景象。
光幕的另一端,正是赤峡谷底。
两名特殊的俘虏,在数十头獍神傀儡的“护送”下,正一步步走向通往镇魔殿的临时空间锚点。
走在前面的,是雪狼可汗·孛尔术。
他身上的“天赐狼牙”护心镜早已碎裂,华丽的汗王铠甲布满裂痕与血污,头发散乱,面如死灰。
这位曾经气吞万里如虎的草原雄主,此刻被特制的魂力锁链贯穿了琵琶骨,每走一步,都在消耗他残存的修为与意志。
他的眼神空洞,信仰与荣耀,连同他的军队,一并埋葬在了这场他亲手发动的战争中。
跟在他身后的,是天授祭司·白眉老僧。
这位“牧星者”的代管人情况更糟。
他不仅被锁链束缚,双手更是被一副烙印着镇魔符文的镣铐紧紧锁住。
那副镣铐正在不断抽取他与上界联系的微弱信仰之力,让他苍老的脸庞上布满了黑色的脉络,如同干涸的河床。
方才在战场上,眼见大势已去,他曾试图引爆作为自己与上界沟通媒介的祭器——一截由“天外神木”雕琢而成的骨杖。
然而,在他引爆的前一秒,一只无形的大手便凭空出现,捏住了那根骨杖,硬生生将其从他手中夺走,并直接投入了镇魔殿。
祭器被夺,自毁失败,他最后的反抗手段也化为泡影。
“殿主,”柳十三娘的身影在侧方阴影中浮现,她单膝跪地,声音清冷而恭敬,“孛尔术及白眉妖僧已押送至殿外,另,此役共俘虏雪狼部族核心战将三百七十二人,皆已镇压。缴获的‘牧野铜诏’,该如何处置?”
她呈上一卷锈迹斑斑的青铜卷轴。
卷轴不大,却异常沉重,上面铭刻着凡人无法理解的古老文字,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源自更高维度的威严。
这,便是上界“牧星者”赐予这片土地代管人的“合法性”凭证。
顾玄的目光从光幕移开,落在那卷铜诏之上,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带他们进来。”
“是。”
沉重的殿门缓缓开启,孛尔-术与白眉老僧被獍神傀儡粗暴地推搡进来,踉跄着跪倒在大殿中央。
孛尔术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端坐于高台之上的那个年轻身影。
他想不明白,自己汇聚了北境所有力量,更获得了“牧星者”的星辉加持,为何会败得如此彻底,如此迅速。
“我……是为了人族……”他喉咙干涩,发出梦呓般的低语。
顾玄没有理会他,目光越过他,直直地盯着那个浑身颤抖的白眉老僧。
“你,还有话说?”
白眉老僧猛地抬起头,浑浊的双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狂热与怨毒。
他挣扎着,似乎想要站起来,却被身后的獍神傀儡一脚踹回膝盖,重重跪下。
“叛逆!乱臣贼子!”他嘶吼道,“你可知罪!你违逆天意,扰乱牧场秩序,你将为人族招来灭顶之灾!伟大的牧星者,绝不会容忍你这等蛀虫的存在!”
他一边吼着,一边用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柳十三娘手中的那卷“牧野铜诏”。
“念!把诏书念给他听!让他知道,他冒犯的是何等伟大的存在!”
柳十三娘面无表情,请示地看向顾玄。
顾玄笑了,那是一种冰冷而残酷的笑意。
他缓缓从王座上站起,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白眉老僧面前。
他没有去看那份铜诏,而是俯下身,盯着老僧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座大殿:
“这诏书烫嘴,你也配念?”
白眉老僧的嘶吼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尽的错愕与恐惧。
他……他怎么敢?!
不等他反应过来,顾玄已从柳十三娘手中接过了那卷“牧野铜诏”。
他没有展开,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上面的文字。
他只是掂了掂,然后,当着孛尔术和白眉老僧的面,随手将其抛向了身后殿堂的深处——万法池的方向。
“炼了。”
平淡的两个字,却如九天惊雷,在白眉老僧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不——!!!”
他发出了此生最凄厉的惨嚎。
那不是一份简单的诏书,那是“牧星者”意志的具现化,是此界天道规则的一部分!
是他们这些代管人权柄与力量的根基!
“噗——”
铜诏落入万法池的瞬间,没有激起半点水花,反而像是烙铁掉进了油脂,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一股肉眼可见的、混杂着青铜色光辉与无上威严的意志,从铜诏中疯狂涌出,试图反抗池水的炼化。
池面上空,甚至浮现出一只巨大而淡漠的眼眸虚影,冷冷地注视着顾玄。
“亵渎者……当……”
那宏大的意志尚未宣告完毕,镇魔殿本身猛然一震!
一股更加霸道、更加蛮横的黑暗意志从殿堂深处苏醒,化作无数漆黑的锁链,瞬间缠绕住那枚眼眸虚影,猛地将其拖入池底!
“啊啊啊——!”白眉老僧抱着头颅满地翻滚,他的神魂与铜诏紧密相连,此刻正承受着被活生生撕裂、熔炼的酷刑。
孛尔术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浑身冰冷。
神明?
天意?
那个被他视为人族希望的终极靠山,其意志的具现物,在这个男人面前,竟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直接被当成了……燃料?
轰隆隆——!
整个镇魔殿开始剧烈震颤。
从万法池中,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炼化都磅礴精纯的源力喷涌而出,却并未反馈给顾玄,而是径直冲向了议事厅内那座一直作为背景板存在的“巡狩台”虚影!
那巨大的、沉默了无数岁月的神秘马首,在得到这股源力的灌注后,猛地昂起了头颅!
虚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实,原本模糊的轮廓变得清晰,冰冷的石质纹理浮现,深邃的眼窝中,燃起了两点幽幽的、仿佛能洞察诸天的光焰!
巡狩台,在熔炼了“牧野铜诏”这份“旧天命”之后,终于完成了现实锚定,彻底化为实体!
它不再是虚影,而是镇魔殿内一座全新的、拥有实际功能的殿堂!
“嗡——”
一股冰冷而宏大的意志从巡狩台上传来,直接响彻在顾玄的脑海之中。
【巡狩台已激活】
【旧牧场法则(丙七区)已熔毁】
【新的‘狩猎’权限已建立】
【第一序列狩猎目标已锁定:牧星者(观测终端·编号九)】
顾玄抬起眼,目光穿透殿堂,望向血色残阳下的赤峡。
从今往后,他不再是这片土地的割据者,而是唯一的主宰。
但主宰这片小小的“牧场”,从来不是他的终点。
他缓缓抬手,指向殿中那两个已经彻底丧失意志的俘虏。
“十三娘,此战的英灵尚未归位,他们的‘材料’,正好用来激活‘英灵殿’。”
他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场区域争霸的落幕,仅仅是一场更宏大狩猎的序幕。
从“猎物”到“猎人”的逆袭,自今日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