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政南裹着一件厚实的军大衣,领子竖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邃如同古井的眼睛。他哈出一口白气,看向旁边一个满头金发、面容精悍的三十多岁汉子。“老灰,你再算一次,咱们若是杀回长白山,去碰那尊邪佛,有几分把握?”
他闻言闭上双眼,手指飞快掐动,指尖隐隐有暗金色的流光穿梭,仿佛在拨动无形的命运丝线。片刻后,他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惊悸,缓缓摇头,声音干涩:“闵爷,卦象大凶,九死一生。那东西…邪性得太离谱,硬碰不得。眼下,只有暂避锋芒,方有一线生机。”
闵政南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眼神又冷了几分。他沉默半晌,复又开口,声音里透着一股狠戾:“那就不去触那霉头。老灰,你再算算,保护貂熊王的那七个家伙,如今藏在哪个耗子洞里?咱们去会会他们。七只?哼,恐怕还不止。”
老灰领命,再次闭目推演。这一次,他掐算的时间更长,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这天寒地冻中瞬间凝结成冰霜。一天之后,他指着一个方向,语气肯定:“闵爷,找到了些许踪迹,指向西南方一处地脉异常之地,气息混杂,似有屏障隔绝。”
一行人不再耽搁,在老灰的引领下,顶着风雪,在崎岖难行的原始森林中穿行。他们的速度极快,脚步落在厚厚的积雪上,竟只留下极浅的痕迹。约莫大半日功夫,来到一座其貌不扬、被冰雪覆盖的大山脚下。
“就是这里了。”老灰停住脚步,打量着眼前陡峭的山壁,手指再次掐算一番,随即走到一处覆盖着枯藤和冰挂的岩壁前,伸手虚按。那岩壁竟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泛起一圈圈透明的涟漪,露出一个仅容两人并肩通过的、扭曲不定的光门。
“果然内有乾坤,是个被阵法隔绝的隐秘空间。”老灰沉声道。
闵政南眼神微眯,没有丝毫犹豫,率先迈步踏入光门。
穿过光门的瞬间,周遭景象豁然剧变。刺骨的寒风和漫天冰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冷、潮湿,带着陈腐气息的空气。眼前赫然出现一座巨大的古城池!青黑色的城墙高耸,斑驳着岁月的痕迹,城楼飞檐翘角,样式古朴,竟有几分唐宋遗风。只是这城池上空并无日月,只有一片灰蒙蒙、仿佛永恒不变的晦暗天光,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城门口有守卫,穿着破旧不堪、样式古怪的皮甲,手持锈迹斑斑的长矛,眼神麻木中带着一丝戾气。看到闵政南这一行七八人靠近,一个领头模样的守卫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操着浓重的口音喝道:“站住!懂不懂规矩?哪个大王名下的?你们这么多人进城,交一根金条!否则不让进!”
闵政南脚步不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就不交,你又待如何?”他甚至没回头看,只是淡淡吩咐了一句,“老墨,聒噪。”
他身后,那魁梧如山、化名老墨的汉子——本体乃是道行两万两千年的墨麒麟——闻言,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随意地一挥手,仿佛驱赶苍蝇般。
“啪!”
一声清脆又沉闷的爆响!那领头的守卫连同他身边的两个同伴,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人就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倒飞出去,狠狠撞在青黑色的城墙上,筋骨尽碎,如同三滩烂泥般滑落在地,眼见是活不成了。
闵政南看都没看那几具尸体,带着人径直穿过高大的城门洞,走进了这座诡异的古城。
城内景象更是令人惊奇。街道是青石板铺就,两旁是低矮古朴的木石结构房屋,挂着各式各样的幌子。街上竟有不少行人,粗略一看,怕是不下百人,在街道两旁就地摆着地摊,售卖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风干的草药、不知名兽类的骨骼、颜色诡异的矿石、还有一些蒙着灰尘、看不出年代的瓶瓶罐罐。只是这些人大多行色匆匆,面色惶恐,交易时也压低了声音,整个城池弥漫着一种压抑、紧张的气氛。
闵政南等人寻了一间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餐馆走了进去。店内客人不多,桌椅陈旧。点了些吃食后,闵政南状似无意地向忙着上菜的小二打听:“小哥,这城里怎么感觉气氛不对?人人都跟惊弓之鸟似的,咋了?”
那小二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脸色有些苍白,闻言警惕地四下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客官您是刚来的吧?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出大事了!咱们这地界的一位大王——貂熊王,不知被哪个天杀的给弄死了!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七大仙家全都震怒,一起出动追查,结果…好像是一无所获。现在正下令,七天之内必须找到凶手,否则…唉,大家都怕被牵连,这阵子可不就得夹着尾巴做人嘛!”
闵政南拿起粗糙的陶碗喝了口水,继续问道:“我确实是第一次进城。看外面还有不少人摆摊,这又是怎么回事?这城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人?”
小二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小声道:“这些人啊,祖上多半都和城里的仙家有些渊源。有的是早年逃荒进来就没走的,有的是觉得不喜欢外面世界,在这里定居的,还有不少…嘿嘿,是在外面犯了事,躲进来的。咱们这城主,跟其他几位大仙不太一样,还算有点…包容心。”他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哦?”闵政南放下碗,看似随意地追问,“那这七大仙,具体都是哪七位?本体是什么灵物得道?”
小二脸色猛地一变,连连摆手,声音带着惊恐:“客官!慎言!慎言!这事儿可不敢乱打听,小的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他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死活不肯再说。
闵政南也不强求,从怀里摸出一根黄澄澄的金条,轻轻放在桌上。“给我们安排几间清净的上房,我们住几天。”
小二看到金条,眼睛一亮,迅速收起,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好嘞!客官您放心,包您满意!”他手脚麻利地引着几人去了后院几间相对干净宽敞的客房。
夜幕降临,这方诡异空间的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只有城中零星亮起的一些灯笼,散发着昏黄惨淡的光晕,更添几分阴森。那小二鬼鬼祟祟地摸到闵政南房外,轻轻叩门,递进来一张叠好的黄裱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些歪歪扭扭的符咒。“客官,这凭证您收好,晚上千万别出门。城里有巡逻的仙家守卫队,每晚都有好几百号呢,专门盘查夜间行走的生面孔,有这凭证在身,他们一般不会为难。”
“还有巡逻的?”闵政南接过符纸,眉头微挑。
“可不是嘛!”小二心有余悸地点头,“规矩大着呢!客官您歇着,小的告退。”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房门关上,屋内只剩下闵政南一人。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昏暗的街道上,隐约可见一队队穿着统一黑色军装、牵着一条黑狗提着惨白灯笼的身影在无声地巡弋,动作僵硬,气息阴冷,确实非是常人。
他摩挲着手中那张带着些许香火气的黄裱纸,眼神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