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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尘土飞扬的武夷城,何维三人的马车一路向南,仿佛驶入了另一个世界。

道路两旁的景致在日复一日的旅程中悄然变化。

高大、粗犷的北方山脉渐渐隐退,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秀美、连绵起伏的丘陵。

空气中的煤烟味被湿润的泥土与草木清香取代,天空也呈现出一种澄澈如洗的湛蓝。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长江开拓团四位领袖之一,余瑶所开拓的南方疆域。

根据最新的地图和报告,余瑶在数年前率领一支规模不大的开拓队,深入了南岭山脉以南的一片喀斯特地貌区域,并在那里建立了一座名为“桂林阳朔”的定居点。

报告中对这座城市的描述非常奇特。

没有惊人的矿产储量,没有广袤的平原可供开垦,甚至连上报的税赋,都并非粮食或矿石,而是一些精美的手工艺品、特殊的香料和晒干的药材。

这是一个在华夏神洲所有开拓城市中,显得有些“不务正业”的异类。

何维对此充满了好奇。

他想亲眼看看,那个心思细腻、总能从不同角度看问题的孙女,究竟建立了一座怎样的城市。

当他们的马车终于翻过最后一座分水岭,顺着一条蜿蜒的河流进入桂林阳朔地界时,车内的三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眼前是一幅他们从未见过的,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山水画卷。

一条清澈见底的江水,如一条碧绿的玉带,在群峰之间悠然穿行。

江的两岸,拔地而起一座座形态各异的石灰岩山峰,有的像刚出土的春笋,有的像婷婷玉立的少女,有的像奔驰的骏马。

它们并非连成一片,而是独立成峰,倒映在澄净的江水中,构成了一种虚实相间、如梦似幻的奇景。

江面上,几叶竹筏正顺流而下。

渔夫戴着斗笠,站在筏头,几只矫健的鸬鹚立在筏尾,时不时地猛地扎入水中,叼起一条鳞光闪闪的肥鱼。

岸边的女子们,正用木槌敲打着江边石头上的衣物,清脆的捣衣声和着潺潺的流水声,汇成一曲安详宁静的田园牧歌。

“天……天哪……”饶是见多识广的林沐,此刻也有些失语。她指着远方笼罩在晨雾中的山峦,喃喃道,“我从未想过,天地间竟有如此秀美的地方。”

木青更是早已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甜香与雨后青草的气息。

她闭上眼,脸上露出了陶醉的神情:“在这里,连呼吸都是一种享受。没有一丝尘埃,没有一点污秽。瑶儿那孩子,竟找到了这样一处人间仙境。”

何维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扫过这片甲天下的山水。

他看到了江边整齐的吊脚楼,看到了山坳间精心规划的水田,看到了顺着山势修建、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石板路,却没有看到任何一座烟囱,没有听到一丝工业的喧嚣。

一种深深的震撼与欣慰,在他心中交织。

马车进入了桂林阳朔。

这座城市与其说是一座城市,不如说是一个被精心点缀在山水间的园林。

建筑多以本地的竹木和石材建成,飞檐翘角,与周围的山形水势相得益彰。

街道上铺着光滑的鹅卵石,两侧的水渠里流淌着引来的山泉,清澈见底。

街上的行人,无论是身着靛蓝土布的农人,还是手持竹编的工匠,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安逸与祥和。

这里的节奏很慢,人们会停下来与邻居闲聊,会对路过的陌生人报以善意的微笑。

三人在一家临江的客栈住下,推开窗,便能看到碧水青山。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以游商的身份,走遍了城里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发现,这座城市有着一套与众不同的经济体系。

城中的市集,没有喧嚣的叫卖,更像一个艺术品交流会。

货架上摆满了巧夺天工的竹编、色泽温润的石雕、绣着山水飞鸟的壮锦,以及用各种芬芳花朵制成的香膏和香料。

林沐以商人的敏锐,很快就看穿了这套体系的核心。

桂林阳朔用这些精美的手工艺品,通过内河航运,从彭头山城换来粮食。

一条绣工精美的壮锦,在本地可能只值几袋米,可一旦运到上海港,就能换回足够一个家庭生活半年的财富。

“瑶儿是个天才。”在客栈的房间里,林沐摊开一张草纸,在上面画着复杂的贸易路线图,“她没有墨守成规,没有因为这里没有矿、耕地少就放弃。她发现了这里最宝贵的资源——这片独一无二的山水,以及生活在这片山水间的人们的灵巧双手。”

“她把‘美’,变成了一种可以交换的商品,一种可以赖以为生的资源。”

木青则着她的药箱,走访了城外的村落。

她惊喜地发现,这里几乎没有人患有肺部的疾病,村民们普遍健康长寿。

她从当地的草药医生那里,学到了好几种利用本地特有植物治疗跌打损伤和毒虫叮咬的偏方,如获至宝。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发自内心地热爱这片土地。”木青总结道,“瑶儿颁布了最严厉的法令,禁止向江中倾倒任何污物。违者,将被永远驱逐出境。所以,他们才拥有如此干净的水源和空气。”

何维听着她们的讲述,心中的欣慰愈发浓烈。

他想起“长江开拓团”出发前,四位队长为了理念而争吵。

何辰和何舟,代表着规划与扩张。

高平,代表着技术与理性。

而余瑶,则代表着和谐与自然。

他曾经担忧,余瑶这种看似“软弱”的理念,会在残酷的开拓中被现实击得粉碎。

但现在看来,她不仅成功了,而且走出了一条完全不同,却同样辉煌的道路。

是时候见见这个给自己带来巨大惊喜的孙女了。

桂林阳朔的执政官府邸,就建在漓江边的一处缓坡上,是一座由几栋吊脚楼组成的院落,简单而雅致。

当何维三人递上“来自上海港故人”的拜帖时,门口的卫兵并未为难他们,只是例行公事地通报了进去。

很快,一位身着素雅长裙的女子,快步从主楼走了出来。

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略带青涩的少女,近二十年的时光,让她出落得成熟而干练。

她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神明亮而沉静,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自信与从容。

她看到院中站着的三位陌生人,一个气质儒雅的学者,一个精明干练的商妇,还有一个温柔的女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请问三位是……”

何维的目光中充满了笑意,一种长辈看着自己得意晚辈的、无法掩饰的慈爱与骄傲。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一种格外温和、带着一丝戏谑的语气,轻轻唤了一声:“瑶儿。”

这个称呼,亲昵而又熟悉,瞬间让余瑶浑身一震。

她的身体僵住了,眼神中的疑惑迅速被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愕所取代。

这世上,会用这种语气呼唤她乳名的人,屈指可数。

而那些人,此刻都应该远在千里之外的上海港,或是雄踞中游的渔港城。

她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两步,仔细地端详着眼前这位蓄着短须的学者。他的脸庞是陌生的,但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星辰大海,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

在她发愣的瞬间,旁边的“商妇”林沐摘下了头上束发的布巾,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下来,露出了那张虽然添了几分岁月痕迹,却依旧英气逼人、轮廓分明的脸。

而那位“女医”木青,也缓缓解下了脸上的面纱,那温柔如水的眉眼,不是她朝思暮想的木青奶奶又是谁?

最后,何维抬手,摘下了唇上的短须。

那张隐藏在伪装之下,被整个华夏神洲民众所敬仰,被雕刻成无数青铜神像,一直清晰地烙印在她记忆最深处的面容,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爷爷……”

余瑶的声音在颤抖,像是梦呓。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之前作为执政官的沉稳与干练,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她变回了那个在爷爷膝下承欢的小女孩。

“爷爷!林奶奶!木青奶奶!”

一声混合着惊喜、委屈与无尽思念的呼喊,响彻了整个院落。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提着裙摆,猛地扑进了何维的怀里,像一只终于归巢的倦鸟,放声大哭起来。

何维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感受着孙女身体的颤抖,心中充满了怜爱与歉意。

他知道,这些年,这孩子独自一人在这片遥远的土地上,一定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和孤独。

“好了,好了,都当执政官了,怎么还哭鼻子。”何维笑着安慰她,“我们悄悄过来,就是不想惊动任何人。没想到,还是把你给吓到了。”

“我不是吓到,我是太高兴了!”余瑶从他怀里抬起头,脸上挂着泪,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

她又转身,分别拥抱了林沐和木青,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你们怎么会来?也不提前派人告诉我一声,我什么都没准备!”

林沐笑着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我们要的就是你什么都别准备。若是提前告诉你,我们看到的,就是一个被精心粉饰过的桂林阳朔。而现在,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最真实的桂林阳朔。瑶儿,你做得很好,比我们所有人想象的都好。”

听到林沐的夸奖,余瑶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那是一种努力得到认可后的巨大满足感。

她擦干眼泪,重新恢复了作为主人的姿态,热情地将三位长辈迎入了主楼,并立刻吩咐下人备上最好的香茶和点心。

摒退了所有人,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一家人。

余瑶像个孩子一样,详细地讲述着自己这些年的经历。

从最初发现这片山水时的惊艳,到决定放弃传统的开拓模式时的挣扎。从如何与本地土着部落建立信任,到如何发掘本地手工艺的价值;从开辟第一条通往彭头山城的商路,到建立起这套独特的“美丽经济”体系……

她言语间充满了自信,那是一种对自己所选择的道路的无比坚定的自信。

“我知道,何辰、何舟他们,送回上海港的报告,都是又发现了多少矿藏,又垦荒了多少土地,又打了多少胜仗。”余瑶看着何维,眼神真诚,“而我送回去的,只是一些新发现的染料植物,一些改良的竹编技艺,还有城里又多了几座好看的亭子。我一直很担心,爷爷,您会觉得我不务正业,辜负了您的期望。”

何维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桂花的清香沁人心脾。

他放下茶杯,认真地看着孙女的眼睛,缓缓说道:“瑶儿,如果文明只有一种模式,那将是多么的贫瘠乏味。”

“你没有去复制一座武夷城,也没有去模仿一座南通城,而是根据这片土地的禀赋,建立了一座独一无二的桂林阳朔。这不是不务正业,反而是最高明的智慧。”

余瑶眼中闪烁着光芒。

“爷爷,让我带您们去看看我的城市吧。”

余瑶没有安排马车,而是亲自撑着一篙,驾着一叶小小的竹筏,载着三位长辈,顺着漓江的水流缓缓向下游而去。

江风拂面,带着水的湿润和花草的芬芳。两岸的奇峰在薄雾中若隐若现,构成一幅流动的画卷。

“您看那边,”余瑶指着江边一片正在晾晒的靛蓝色布匹,“那是我们这里最大的一个部族‘蓝衣族’,他们掌握着最古老的植物染色技术。”“我没有强迫他们改变信仰和生活方式,而是帮助他们改良了工艺,并为他们打通了商路。现在,‘桂林阳朔蓝’已经成了渔港城最受欢迎的奢侈品。”

竹筏经过一处浅滩,几位工匠正在打磨巨大的石块,准备建造一座新的石桥。

“这里的石匠手艺是祖传的,他们对每一块石头的纹理和硬度都了如指掌。我没有用华夏学宫的‘标准化建筑法’来要求他们,而是让他们用最传统的方式,去建造最适合这里的桥梁。”

“您看那座‘遇龙桥’,建成三十年了,历经数次洪水,依然坚固如初,而且美得像一道彩虹。”

他们看到,一位年长的绣娘,正坐在自家吊脚楼的廊下,一针一线地在一块锦缎上绣着眼前的山水。她的神情专注而安详,仿佛正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我们不追求速度,爷爷。”余瑶的声音在清澈的江面上回响,“这里的工坊没有流水线,每一件器物,都是一个工匠花费数月甚至数年心血的结晶。因为我知道,一旦追求数量,那种蕴含在作品里的灵气和美感,就会消失。”

何维、林沐、木青静静地听着,看着。

他们看到了一个与华夏神洲任何一座城市都截然不同的发展范本。

这里没有宏伟的工程,没有沸腾的工厂,没有统一的标准。

这里只有因地制宜的智慧,对自然的尊重,对传统的敬畏,以及对“美”的极致追求。

这是一种缓慢的,如植物生长般的文明模式。

它不追求征服与扩张,而是追求和谐与共生。

傍晚时分,竹筏停靠在一座名为“象鼻山”的山脚下。

余瑶带着三人,沿着一条新修的石阶,登上了山顶的一座小亭。

从亭中望去,整个桂林阳朔尽收眼底。

远处,夕阳正缓缓沉入群峰之间,将天空和江面染成一片灿烂的金色。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洒落在画卷上的点点繁星,与天上的星辰遥相呼应。

“真美啊!”木青由衷地感叹。

林沐也点了点头,她以监督者的眼光审视着这一切,说道:“瑶儿,你不仅仅是建立了一座城,你更是守护了一方净土。”

“这种模式虽然无法大规模复制,但你的理念,却应该写入华夏学宫的教科书里,让所有未来的开拓者知道,除了铁与火,还有另一种通往文明的道路。”

“瑶儿,”何维回过头,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满足与欣慰,“你送给了我,送给了华夏神洲,一个最美的惊喜。”

“它是一个提醒,提醒我们,无论我们的船能驶多远,我们的高炉能炼出多坚硬的黑铁,我们都不能忘记,我们文明的根,源于这片山水,源于自然。你在这里,建立的不是一座简单的城,而是一座理想国。”

“一座和谐自然的理想国。”

得到爷爷最高的赞誉,余瑶的眼中再次泛起了泪光,但这一次,是纯粹的喜悦与自豪。

他们在桂林阳朔逗留了三天,余瑶将所有的公务都推掉了,寸步不离地陪着三位长辈,游遍了这里的每一处风景名胜。

第四天清晨,当余瑶从睡梦中醒来,推开房门时,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何维、林沐、木青三人,就像他们悄无声息地到来一样,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桌上,只留下了三件小小的礼物。

一块从神农架带来的,被何磐命名为“狼眼”的水晶石。

一本木青亲手绘制的,详细记录了数十种南方特有草药药性的图谱。

以及一张林沐留下的,写满了关于如何利用运河体系,将桂林阳朔手工艺品贸易网络,从长江流域扩展到整个华夏神洲的详细商业规划。

余瑶拿起那块冰凉的水晶石,紧紧地握在手心。

她走到江边,看着初升的太阳将金色的光芒洒满大地,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与平静。

她知道,她的道路,已经被那个她最敬爱的人所肯定。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