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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黄埔铁流 > 第134章 深渊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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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肖要亲自带队深入野人沟侦察的消息,像一阵风,迅速刮过了石壁洞天的每个角落。原本因为找到暂时栖身之所而稍显松弛的气氛,瞬间又紧绷起来。团长要离开,这意味着核心的、最坚实的支柱将暂时抽离,不安和担忧在沉默中弥漫。

周文极力反对,但刘肖决心已定。他挑选了包括警卫班长在内五名最精干、最熟悉山林作战的战士,组成侦察小队。每个人只携带少量炒米、武器和必要的绳索、砍刀,轻装简从。

临行前的夜晚,刘肖来到苏湘云休养的石屋。油灯如豆,映着她依旧苍白的脸,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澈和坚定。

“一定要去吗?”苏湘云握住他的手,声音轻柔,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刘肖反握住她冰凉的手,用力紧了紧:“必须去。坐困愁城,只有死路一条。只有找到出路,找到补给,你和孩子,还有大家,才能活下去。”

“孩子”两个字,让苏湘云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她低下头,将脸埋在他的掌心,感受着那粗糙而温暖的触感。“我……我会照顾好自己,还有立仁他们。你……你一定要小心。我和孩子……等你回来。”

没有更多的言语,所有的担忧、不舍和嘱托,都融入了这短暂的温存和沉重的寂静中。刘肖轻轻揽住她单薄的肩膀,在她额头印下一个郑重的吻。

随后,刘肖又去看了赵立仁。赵立仁的精神比前两日稍好,但依旧虚弱。他得知刘肖要亲自侦察,挣扎着想坐起来。

“团长……让我……跟你去……”

“胡闹!”刘肖按住他,“你的任务是把伤养好!家里还需要你这把尖刀!”他顿了顿,压低声音,“立仁,我走之后,家里就交给你和老周了。特别是……留意李德明。我总觉得他状态不对,但具体说不清。你要多用点心。”

赵立仁眼中锐光一闪,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团长,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们。”

交代完最重要的事情,刘肖走出石屋,望着谷地中零星闪烁的篝火,和那些在寒风中蜷缩休息的战士们,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情感。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将所有的柔软和牵挂都压入心底,眼神重新变得冷硬如铁。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刘肖带着五名战士,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石壁洞天那唯一的狭缝之外。

……

刘肖的离开,让石壁洞天的权力结构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周文名义上负责全面工作,但他更多精力放在思想工作和内部协调上。程铁军负责军事防卫,性格刚猛,却非运筹帷幄之才。赵立仁伤重,有心无力。而李德明,这位曾经的“特派员”,因其特殊的身份和理论上更高的“政治地位”,无形中获得了一种潜在的影响力。

这种影响力,在人心惶惶、前路迷茫的时刻,显得尤为危险。

李德明自己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种变化。一些过去对他敬而远之的基层干部,似乎又开始有意无意地向他靠拢,汇报工作,试探口风。他们未必有什么坏心,只是在巨大的不确定性中,本能地寻找着新的、可能的方向和依靠。

这种关注,非但没有让李德明感到安心,反而加剧了他内心的焦灼和恐惧。他像怀揣着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在营地里行走,每一道投向他的目光,都让他觉得是一种审视和怀疑。

刘肖临走前那番推心置腹的话,以及苏湘云苍白的面容、赵立仁艰难的呼吸,都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的良心。他无数次想要冲到周文面前,和盘托出一切。

但每一次,那致命的诱惑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又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特效药”……“重返正朔”……“拯救队伍”……

这些词语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构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路径——一条可以同时挽救同志性命和“纠正”革命方向的路径。他甚至开始为自己寻找借口:这或许不是背叛,而是一种更高级的、忍辱负重的忠诚?

白天,他强迫自己参与到营地的建设中,帮忙整理开垦出的土地,或者去溪边查看鱼篓。他努力表现得正常,甚至比以往更加“积极”,但这种刻意的表演,反而让他更加疲惫和扭曲。

夜里,他则辗转反侧,被噩梦纠缠。有时梦到自己交出药瓶,被众人唾弃,押上审判台;有时梦到自己使用了药,赵立仁奇迹般康复,但转眼间,整个营地就被白军包围,刘肖血染征衣,指着他大骂叛徒……

他的精神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眼窝深陷,言行举止间常带着一种神经质的敏感。

周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忧心忡忡。他几次找李德明谈心,试图开解。

“德明同志,刘团长虽然暂时不在,但我们的事业还要继续。你看,同志们开荒很有成效,菜苗都冒头了。只要我们团结一心,总能渡过难关。”周文尽量用乐观的语气说道。

李德明低着头,含糊地应着:“是……是啊,团结……很重要。”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或者……还在想之前路线的问题?”周文关切地问,“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要向前看。刘团长的决策,或许方式上值得商榷,但初衷是为了保存力量,这一点,我相信你慢慢会理解的。”

“理解……我理解……”李德明喃喃道,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理解的,是刘肖那份沉甸甸的责任和无奈,但这理解,与他内心的魔鬼激烈冲突,让他更加痛苦。

周文见他油盐不进,也只能无奈地叹息。

……

就在李德明在深渊边缘挣扎之际,刘肖带领的侦察小队,已经在野人沟深处跋涉了两天。

这里的景象比石壁洞天周围更加原始、荒凉。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殖层,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腐烂的气息。几乎没有现成的路,全靠砍刀开路和辨认野兽的足迹前行。

他们发现了更多的野生动物痕迹,甚至远远看到过一只林麝,但为了不暴露目标,没有开枪。他们也找到了一些可食用的菌类和野果,但数量稀少,对于大部队而言只是杯水车薪。

第三天中午,他们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山梁上暂时休息。警卫班长拿出指北针和那份简陋得几乎只有轮廓的地图,试图确定方位。

“团长,按照方向和里程估算,我们可能已经深入野人沟超过五十里了。这一带,地图上完全是空白。”警卫班长皱着眉头报告。

刘肖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四周的地形。群山连绵,如同绿色的海洋,望不到尽头。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如果野人沟深处都是这样的无人区,那么找到大规模补给和出路的希望就非常渺茫了。

“继续向东北方向侦察。”刘肖下令,“注意寻找水源附近,或者地势相对开阔、可能有人类活动痕迹的地方。”

队伍再次出发。然而,就在他们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前行时,担任尖兵的战士突然发出了预警的手势!

所有人立刻就地隐蔽,枪口指向河床前方。

只见在前方不远处的拐弯地方,赫然出现了几个模糊的人影!他们穿着杂色的衣服,不像正规军,手里拿着土枪和砍刀,正围在一起,似乎在争论着什么。

是山民?还是……土匪?

刘肖心中一凛。在这种地方遇到陌生人,福祸难料。

“保持隐蔽,观察情况。”刘肖低声命令。

他们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着那几个人。对方大约有七八人,衣着破烂,面有菜色,但眼神凶狠,带着一股彪悍的山野之气。他们争吵的声音隐约传来:

“……妈的!那帮白狗子封了山,货出不去,老子们喝西北风啊?”

“……石壁寨那边肯定有货!上次老六他们不是摸到边了吗?”

“……说得轻巧!那地方邪性得很,听说以前是个苗寨,后来闹瘟疫死绝了,有去无回!”

“……怕个鸟!饿死也是死,拼一把!听说那里面有好东西……”

石壁寨?苗寨?好东西?

刘肖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这些信息太关键了!

就在这时,那伙人似乎达成了共识,骂骂咧咧地朝着河床上游方向走去。

“跟上他们!保持距离!”刘肖当机立断。

这伙突然出现的、疑似土匪的人,和他们口中那个神秘的“石壁寨”,或许就是打破目前僵局的关键!

侦察小队如同狩猎的狼群,悄无声息地尾随而去。希望,似乎在这荒蛮的沟壑中,重新点燃了一丝微光。

然而,刘肖并不知道,就在他追踪着这意外线索的同时,石壁洞天之内,一场由他离去而催化的危机,正伴随着李德明内心的最终崩溃,悄然降临。

李德明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刘肖离开的这几天,他内心的压力与日俱增。营地里的每一丝风吹草动,都让他心惊肉跳。他害怕那个“采药人”再次出现,害怕楚材还有后续的手段,更害怕自己会在某个瞬间彻底失控,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这天傍晚,他独自一人走到溪流上游,远离营地人群。他想用冰冷的溪水让自己清醒一下。

然而,就在他蹲下身,双手捧起溪水准备洗脸时,他的目光凝固了。

在清澈的溪水底部,一块被水流冲刷得光滑的石头上,赫然用尖锐之物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那字迹,与他之前吞掉的那张纸条上的字迹,同出一源!

上面写着:

“时机已至,或取或舍,一念之间。”

轰!

李德明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惊雷劈中!楚材的人,竟然能将信息送到这里!送到这戒备森严的石壁洞天内部!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对方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意味着自己时刻处于监视之下!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落入蛛网的飞虫,无论如何挣扎,都难逃被吞噬的命运。

他瘫坐在溪边,浑身冰冷,牙齿格格打颤。最后的一丝侥幸和犹豫,在这赤裸裸的、近在咫尺的威胁下,彻底粉碎了。

他颤抖着手,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了那个冰凉的小瓶。白色的粉末在玻璃瓶内微微晃动。

要么,现在就去向周文坦白一切,承担后果。

要么……就按照那字条暗示的,抓住这个“时机”,做出“取舍”。

他回头望向营地方向,那里炊烟袅袅,隐约传来战士们劳作归来的交谈声,还有医疗点那里,苏湘云可能正在为赵立仁更换纱布……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手中那瓶能救人命的“特效药”上。

一个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了他的脑海。

也许……也许他可以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用掉这瓶药?比如,偷偷混入赵立仁或其他重伤员的饮食或药物里?只要他们能好转,就证明了这药的效用,也等于他救了人……至于后续……走一步看一步……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迅速生根发芽,攫取了他全部的理智。

他猛地站起身,将那块刻字的石头狠狠扔进溪流深处,仿佛要抹去所有证据。然后,他紧紧攥着那个小瓶,像是攥着唯一的救命稻草,眼神中混合着绝望、疯狂和一丝扭曲的决绝,一步步走回了那个亮着微弱火光、却仿佛深渊入口的营地。

他不知道,在他身后,一双冷静而锐利的眼睛,正从石壁上方茂密的藤蔓缝隙中,默默地注视着他的一切。那眼神,属于本该躺在病床上的赵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