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无止无尽地下,这个冬天无比的严寒,无比的漫长。
凌枝蜷缩在后院一角,呆呆地看着仓库门,里面全部都是他们自己人的尸体。
玉书蹲到旁边,轻轻喊了声阿姐。
凌枝的眼里见不着半分光华。
“玉书,你恨我吗?”
玉书摇摇头,递上一封书信。
是玉米的遗言。
他说他的恩人太多了,不知道该去报答谁?只能在谁有需要的时候,献上他的一份力。
他感谢了所有人,唯独对不起一个人,就是老伯,望下辈子偿还。
这封信在真金抱着玉米回来的时候,玉书就发现了,真金看过,所以他才会那么那么怨恨凌枝。
信上还有其他字,但凌枝的视线早就模糊,看不清楚了。
是玉米太激进了。
这个小傻瓜啊,做事太激进了。
凌枝就蜷在那个角落,完全被掏空了心肺。
“玉书,你恨我可以,但你要出了什么事,我就无法原谅我自己了。”
玉书垂着脑袋:“阿姐,我知道是王子误会了您,错怪了您,我知道怎么做。”
柳絮不知何时站在了旁边。
凌枝道:“还有你,柳姑娘,不要把玉米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柳絮手一摆,佯作洒脱:“说什么呢?我是谁?爹爹和将军都尸骨无存了,我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柳絮做事向来有分寸,凌枝倒不是太担心,问:“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好了。”
“好。”
凌枝进屋,迅速画下一张简单潦草的皇宫地图。
“我之前在宫里待过一段时间,有些地方比较清楚,宫里戒备森严,你不能随意乱走,不然容易招惹麻烦。给这个给你,是想让你对皇宫有所了解,某些时候可以安个心。”
“我知道。”柳絮手指在地图上弹了一下:“我堂堂丞相女,还不清楚皇宫是个什么东西吗?”
很快柳絮进宫了。
某日夜晚,凌枝把所有人支开,然后自己独身站在后院的风雪口。
北国的雪花还在飘扬,势不可挡,仿佛要将人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掩盖住,都禁锢住,让人反抗不得,只能涕泗横流。
真金来时,看到凌枝正在把手中的雪花捏化成水,状态也有些不正常。
阿古小声说:“她诡计多端,皇太子啊,为了大局考虑,赵砚你可千万不能放啊,我们的目标是招安。”
“我知道,你出去。”
真金走到凌枝身边。
他正在记恨着她,防备性地说:“那个柳絮已经进宫了,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还要做什么?”
真金今夜是被凌枝约到驿馆来的,同样是通过无所不能的皇家令牌。
凌枝为了自己的目的,给月烈和真金都下过套,真金在接到通传的那一刻,本不打算搭理。
然而纠结过后,他还是来了,但是在来的路上,他所想的是,收回令牌。
因为往日的情,他对凌枝纵容太多,可他们终归敌对,他不能让凌枝再次胡作非为,不能让凌枝想怎样就怎样。
凌枝耸了耸肩,冲着他微微一笑。
那一抹笑啊,眼梢拉细拉长,像一束罂粟,绝望而又艳丽地开在茫茫荒野之上。
真金突地感觉有些悚然,十分警疑地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说个故事。”
“什么故事?”
“一个关于仇恨的故事。”
真金背过身,强忍住不悦:“说!”
“哼哼。”凌枝先笑了。
真金后偏一点脸,看上她的笑。
只见她无力地仰着脸庞,笑中有无奈,有心酸,还有一种仇。
真金不明所以,还是正面相对。
“你又要耍什么花招?”
“王子,我的确对你耍过很多小花招,但是在我耍那些小花招的时候,我的良心都是谴责的,因为我曾经十分心疼书中的某个人物。
可现在想来,我错了,错的不是我的纠结,而错的也正是我的纠结。
一开始,我不把自己当作这的人,自以为聪明,洞察着一切,俯视着一切。
现在才知道,我一开始就是错了,因为我是川人。
所以我一开始,就不该对王子你有怜悯之心。
王子,你体会过深深的仇恨吗?
蒙古屠川,老幼妇孺皆不放过!
我虽没有亲身经历,且离我真正的时间太过久远,但我非常的感同身受,因为就在离我很近的时间,也有过一次侵略者毫无人性的杀戮。
这是一种仇恨,一代一代,没有谁有资格去说原谅,没有谁能够释然地说算了,只有恨,一代一代。
所以王子,不管你是怎么样的一个善人,还是什么仁君,你的身份,就注定了我们从头至尾,都是敌对的。”
凌枝的情绪越说越激动,导致身子有些颠倒,她支撑几下不行,索性就一头朝墙壁扎过去。
没有感觉到疼,她就是很累,倚靠着墙壁,胸口猛烈地起伏,孤单又顽强地释放着气息。
“嗯?”突然她惊了,发现自己额头下方扎的竟是一只温和的手背,而不是僵硬的石头。
“呵呵。”她发魅笑,她就说嘛,她怎么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王子。”她吃力地对视上真金的眼,眸中闪出一种别样的风情:“我冷。”
真金忍着气:“你知道你刚刚都说了什么吗?”
“知道。”
“那你又知道自己此时在做什么吗?”
“知道。”
“那你还敢?”
真金忍无可忍,将撑在墙壁上的手拿开。
刚刚要不是怕她被撞疼,他才不会挡过去。
可她竟逮着时机对他散发风情?
这到底是个什么疯女人?
真就当他那么喜欢她,可以到没有一点脾气的吗?
真金的脸色很难看,凌枝却赖皮得很,眼眸直勾勾地盯住他,就是一种赌。
“王子,我冷……”
她赌他,他肯定会怜惜她!
真金的脸色真的很难看。
可是不久,心头却是有个声音率先说:你输了。
“呵呵。”
真金嘲笑凌枝,也嘲笑自己,将面前这副日日夜夜都渴望的身躯扫视一遍,凑近一些,凝视着她的脸,语气由她勾引他,变成他勾引她。
“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想喝烈酒。”
“你身上有伤,喝什么酒?”
“我冷。”
真金败了。
凌枝就是在主动地跟他索要、跟他赌博,霜雪加烈酒,流露出了一种别样的情仇。
“你到底要做什么?”
真金极力忍住,质问,然后鼻子一紧,外面风雪大,全是清凉,这才闻到散发着的酒气,难怪她这么不正常。
“你真的喝酒了?”
凌枝晕乎乎地说:“因为我不开心,我也要壮胆。”
“你要壮什么胆?”
“我冷!”
“……”
真金彻底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