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中浮现出一个颤抖的视角——正是那罪仙被押解过鬼门关时的所见。
画面晃动得厉害,显然当时惊恐万分,眼睛不受控制地四处乱瞟。
就在经过一处暗巷时,他瞥见巷中站着两人,其中一人披着斗篷,另一人......
玄清突然厉声喝道,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方才那一瞬——
安英手指微动,画面应声倒回。这一次,他刻意放慢了速度。
只见那巷中站着的,赫然是审讯阁三位主审官之一的澄心真人!
虽然只是侧影,但那身标志性的玄色仙袍,腰间悬挂的明镜高悬玉牌,以及那张在三界司法界无人不识的面容,都清晰得令人心惊。
夏蓝虽然早有猜测,但亲眼见到时仍是倒吸一口冷气。他想起玄清曾经透露过的往事:元景和他们师尊当年就是被这几人的师父设计陷害。
而如今,这位澄心真人竟是二百年前就与鬼界暗中往来的内鬼!
审讯阁三位主审师出同门,执掌三界司法权柄已有数百年。
玄清的声音干涩,若他们早就与鬼界勾结......
夏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
他想起自己穿越以来在仙界的种种经历,那些看似公正的审判,那些冠冕堂皇的律条,原来都建立在这等肮脏的根基之上。
蓝玉烟啊蓝玉烟......他在心中默念
——你究竟生活在怎样的豺狼虎豹环伺之中?
安英敏锐地察觉到师尊气息的变化,立即收起骨片,关切地望向他。
师尊?
夏蓝却没有答话,转头看向门的方向。
元景推门而入,带进一室凛然的寒气。
他身形挺拔如孤峰雪松,墨色道袍上隐有霜华流转,显然是刚从什么紧要事务中抽身赶来。
夏蓝与安英同时起身,躬身行礼:“师尊。”“师祖。”
玄清面露讶异:“师兄?你怎么也来了?”
元景目光扫过室内三人,最后落在夏蓝身上,声音沉静无波:“玉烟传讯,言有要事关乎旧案。”
他并未客套,径直走向主位坐下。
“继续吧。”他看向安英,声音低沉,“关于蓝家的事。”
安英感受到室内陡然凝重的气氛,尤其是元景师尊在场带来的无形压力,他斟酌着语句,声音放得更轻,却字字清晰:
“接下来的事,就更加隐秘了。那个小仙侍所知有限,鬼界自然也极力销毁证据。但做过的事,如同雪地留痕,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蓝家二百余口人死后,魂魄被强行送入轮回,不准在鬼界停留片刻,显然是有人不想让他们开口。
但鬼界漫长岁月,总有与蓝家曾有故交,或是于心不忍之辈。弟子与他们多方探听、分析,拼凑出一些线索。”
“他们提到,此事虽有人界皇室参与,但皇室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当时的少年皇帝与他权倾朝野的舅舅之间,早已势同水火。
小皇帝年纪虽轻,心思却深,他深知舅舅把持朝纲、党羽遍布,自己这个皇帝形同虚设。于是,他暗中授意其舅,勾结鬼界势力,帮仙界某些人‘铲除’蓝家这个‘隐患’。一方面是为了向仙界示好,换取支持;另一方面……”
安英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小皇帝自己手里,却保留了其舅勾结邪佞、祸乱仙凡的铁证。他就等着他这个功高震主、野心勃勃的舅舅,替他做完这些肮脏事凯旋回朝时,再拿出证据,以雷霆之势将其彻底铲除,既能巩固皇权,又能博个明察秋毫、铲除奸佞的美名。
此举可谓一石二鸟,既借刀杀人,又为自己立威。”
玄清听得指尖发凉,人心的算计竟能如此歹毒环环相扣。
“可谁曾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宫里的宦官,早已对这小皇帝的暴虐无度、动辄打杀内侍的行为忍无可忍,同时又深深忌惮国舅爷班师回朝后,会更加权势熏天,危及他们的生存。
他们趁着国舅不在京城,宫中防卫相对空虚之际,竟先下手为强,在一个深夜,买通了贴身宫人,用一根白绫,直接勒死了龙榻上的小皇帝。”
“这件宫廷秘辛,还是那小皇帝死后,魂魄浑浑噩噩到了鬼界,在等待审判时,不甘心地向其他游魂哭诉出来的。
他说自己壮志未酬,说宦官误国,说……他还没来得及用那些证据除掉舅舅,自己反倒先成了宫闱斗争的牺牲品……
后来,他便被闻讯赶来的鬼差强行带走,不知所踪,想来是被打入了某层地狱,或是投入了轮回,再也无法开口了。”
安英说到这里,看向元景和玄清,继续道:
“弟子在决定返回仙界之前,正值人界因夺嫡之争战火连绵,每日死者无数,鬼门关秩序稍弛。
弟子便趁机混了出去,去了已成废墟的前朝皇城。当时正有乱军欲放火烧宫,企图掩盖掠夺的痕迹,弟子趁乱冲入传闻中藏有皇室秘辛的密室。”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特殊油布包裹、层层封印的物件,小心翼翼地解开。里面是几卷颜色暗沉、却保存完好的皮纸和玉简。“
本以为过了二百年,沧海桑田,这些东西早该化为飞灰。可谁曾想,那小皇帝为了保险,将这些东西用特殊药水浸泡,又以阵法封存,竟是完好地保留了下来。”
玄清接过,修长的手指因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
他快速浏览着上面的内容——有国舅与鬼界某位高层往来的密信副本,言辞间充满了对仙界某位“大人物”的承诺与效忠;
有关于如何扰乱蓝家驻地灵脉、在特定时辰投毒的详细计划,精准得令人发指;甚至还有一份列满了仙界某些重要人物名字的、语焉不详却暗藏机锋的“合作意向”清单……铁证如山!
“为什么……”玄清猛地抬头,脸色苍白如纸,眼中是巨大的痛苦和不解,这痛苦沉积了二百年,几乎要将他吞噬,“那为何偏偏是蓝家?!为何……又偏偏要利用我......”
安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了夏蓝。
夏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一片沉静的悲凉。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玄清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的手,那冰凉的触感让玄清微微一颤。
“因为蓝家,”夏蓝的声音很轻,“是当年最坚定支持师尊的家族。当年的蓝家主......家父,与师尊更是莫逆之交,曾数次在危难中并肩而战。
蓝家历代隐世,少问外事,但底蕴深厚,实力强悍,在阵法与古法修炼上独树一帜,是师尊麾下不可或缺、也最令人忌惮的重要力量。”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重:
“灭门蓝家,是一石二鸟的毒计。不仅能重创师尊,铲除他最得力的臂助,让他承受挚友惨死、自身却无力庇护的巨大痛苦与自责,更能向整个仙界释放一个清晰而恐怖的信号——连元景仙尊都护不住自己的追随者!
这会动摇他的威信,让原本中立的旁观者心生寒意、裹足不前,让潜伏的敌对者更加猖狂、蠢蠢欲动。”
他的目光转向玄清,带着深深的怜悯与痛惜:
“而利用师叔你……更是他们算计中最恶毒、最诛心的一环。师叔你那时年岁尚轻,修为未至巅峰,心性纯良,不谙世事险恶,加之你与师尊关系亲近,最容易取信于人,是最好的利用对象。
由你,仙尊唯一的亲师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亲手将致命的毒药投入蓝家赖以生存的水源……此事若在当时被公之于众,会是什么后果?”
“那将不仅仅是蓝家被灭门的惨案!而是会演变成一场针对师尊的滔天阴谋。
所有人都会认为,是仙尊纵容甚至指使自己的师弟,残害忠良,铲除异己。
届时,师尊将百口莫辩,威信扫地!整个瑶池仙山的统治根基都会动摇,仙界格局将瞬间崩塌,陷入无尽的混乱与纷争。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不仅要杀人,还要诛心!要让师尊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