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散尽。
席卷整个禁书区的知识风暴，来得宏大。
去得却悄无声息。
一切恍若未曾发生。
穹顶投下的光柱恢复了原样。
安静的照亮空气中，悬浮的亿万尘埃。
所有苏醒的古籍都已重新合上。
陷入了比以往更深沉的静默。
它们静静躺在书架上。
像一群见证神迹后，心满意足安眠的信徒。
那场惊天动地的朝拜，恍若一场持续数世纪的幻觉。
只有一个人，证明着那并非虚妄。
盲眼的守书人依旧跪在地上。
他枯槁的身体，因某种极致的情绪而不住颤抖。
冰冷坚硬的黑曜石地面，紧贴着他的额头。
他却感受不到丝毫寒意。
只有一股灼热的岩浆，在他的四肢百骸里奔腾。
那是激动。
是敬畏。
是见证毕生信仰，化为现实的狂热。
三百年的守护与孤寂，在这一刻得到了超越想象的回报。
他不敢抬起头，更不敢用感知去“亵渎”那个方向。
那个存在本身，就是行走于人间的神只。
……
“唔……”
一声含混不清的呻吟，打破了这片神圣的余韵。
林风伸了一个懒腰，四肢百骸发出一阵脆响。
如同生锈的零件，被重新上满了油。
他揉着眼睛，慢吞吞的从地上坐了起来。
脖子有点僵，靠着书架睡还是不太舒服。
下次得带个枕头来。
他打了个哈欠，感觉脑子有些发胀。
好似被塞进了一整个图书馆的资料。
又或以零点一倍速，看完了几万部文明史诗。
从宇宙大爆炸，看到单细胞生物的诞生。
从神明创造大陆，看到英雄点燃文明的火花。
无数画面、信息与法则碎片，在他意识角落堆积成山。
乱七八糟，不成体系。
“这觉睡得……”
林风咂了咂嘴，感觉嘴里有点干。
“信息量……有点大啊。”
他嘟囔着，习惯性的想找点什么喝的。
就在这时。
一段信息毫无征兆的浮现。
它无比清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就像直接镌刻在他灵魂深处。
那感觉，就像硬盘被写入了新的底层代码。
无法辩驳，不能删除。
【神话时代，时空之神陨落，其权柄化作三把钥匙，散落世间。】
林风揉着太阳穴的动作，微微一顿。
时空之神？
钥匙？
这词儿有点耳熟。
不等他细想，那段信息便如展开的卷轴。
继续呈现出后续的内容。
【第一把钥匙，藏于光与暗的交界。】
【第二把钥匙，藏于血与火的王座。】
【第三把钥匙，藏于冰与雪的摇篮。】
信息的最后，附带了一份详尽的“注解”。
注解的内容，直接指向第一把钥匙的精确坐标。
圣城，地下墓穴。
那地方曾埋葬了无数圣徒与异端。
如今被改造成大赛赛场之一。
林风的脑子里，一道微弱电流闪过。
将一堆散乱的线索瞬间串联。
父亲留下的那张语焉不详的纸条。
教皇那别有深意的邀请。
还有此刻脑海里这段凭空出现的信息。
所有的拼图，在这一刻严丝合缝。
「原来是这么回事。」
「搞了半天，是寻宝游戏啊。」
他恍然大悟，接着感觉更麻烦了。
林风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既然知道了地方，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等比赛时进去溜达一圈，拿了东西就完事。
现在，最要紧的是先去解决生理问题。
然后，去干饭。
他抬脚准备走人，却发现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
那位盲眼的守书人，如石雕般挡在他面前。
林风有些好奇的打量着他。
这位老爷子有点奇怪。
他眼睛上蒙着黑布，看不见任何东西。
可林风却能感到，一道视线正牢牢“钉”在自己身上。
那道“视线”里蕴含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有火山喷发般的狂热。
有面对神明时的卑微。
也有一丝对未知存在的深深恐惧。
几种截然不同的情绪，诡异的糅合在一起。
形成一股让他都有些不自在的气场。
“那个……老爷子？”
林风试探性的开口。
“麻烦让一下，人有三急。”
守书人没有动。
他的身体，还在以极高频率轻微颤抖。
干裂的嘴唇哆嗦了许久。
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万……卷……”
“朝……宗……”
他的声音嘶哑到极致，每个字都像耗尽了全部力气。
下一秒。
他对着林风，行了一个古老而郑重的礼节。
他深深弯下腰，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
那是臣子觐见君王时，才会使用的最高敬礼。
“古老的预言……是真的……”
守书人维持着鞠躬的姿势，近乎梦呓的喃喃自语。
“古籍中的记载没有错……”
“知识，会向它的源头俯首。”
“文字，会向它的创主朝拜。”
“预言中的人……”
他缓缓抬起头，蒙着黑布的脸正对林风。
“……降临了。”
林风被他这套操作，搞得一头雾水。
什么源头，什么创主，什么预言。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无奈的摆了摆手。
“老爷子，你可千万别激动。”
“我就是进来睡个觉，顺便找点东西，没别的意思。”
他看着守书人那副随时会昏过去的样子，决定赶紧开溜。
“那个，你要是不方便，我自己找找。”
林风探着脑袋，四下张望。
“厕所……一般设在哪个方向来着？”
他现在只想离开这个神神叨叨的老爷子。
然后去享受圣城特色的自助午餐。
听说这里的烤羊排是一绝。
守书人没有回答他关于厕所的问题。
他缓缓直起身，枯槁的脸上狂热与敬畏尽数褪去。
脸上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穆与决绝。
他在瞬间，就下定了足以改变世界的决心。
他没有再理会林风。
而是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向禁书区深处的一面墙壁。
他伸出干枯的手指，以极为复杂的节奏飞速敲击墙面。
嗡。
墙壁上，一个由无数光线构成的古老法阵瞬间亮起。
守书人将手掌按在法阵中央。
用尽全力，传送出一道浓缩了信息与情绪的意念。
那道信息跨越了空间，无视所有屏障。
精准传递到了圣城大教堂的最顶端。
……
教堂之巅，钟楼之内。
圣·保罗三世教皇独自一人，静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手端一杯热茶，俯瞰着棋盘般的圣城。
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在他华丽的教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一切都显得宁静而祥和。
突然，他的动作微微一顿。
一缕微不可察的金色光芒，在他深邃的眼眸中一闪而逝。
他收到了来自禁书区的那道紧急传讯。
老人布满智慧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
这一切，似乎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抬起头，望向天空。
那目光似乎穿透了云层，看到了更高远处的命运轨迹。
一丝深邃的微笑，缓缓浮现在他的嘴角。
那笑容里，有“果然如此”的了然。
更有棋手落子后，尽握全局的自信。
“预言，应验了么……”
他轻声自语，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那么……”
“好戏，才刚刚开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