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玄的手指还捏着那张烧焦的数据卡，背面的S-07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冷光。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盯着远处那一圈缓缓逼近的机器人红眼，像是在等什么信号。
灵汐踮起脚尖，小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裤腿：“星星，它们心跳变慢了。”
“你还能听出来？”星玄低头看她。
“当然啦，”她晃了晃脑袋，银发上的光点一闪一闪，“就像超市里最后一块草莓蛋糕被人拿走时，收银员阿姨叹气的声音一样——都是失望。”
李教授喘着粗气从残骸堆边爬起来，脸色发白：“别信它！这东西刚才还在开火！现在装可怜？等我们靠近就自爆！”
白站在三人前方，指尖凝出一片薄冰，在掌心缓缓旋转：“我建议直接清场。它们已经共享感知，再拖下去，整座城市的机械都会朝这儿涌。”
星玄没回应，反而蹲下身，把数据卡递到灵汐面前：“你刚才说……它叫你姐姐？”
“嗯！”她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不是喊‘人类个体’，也不是‘威胁源’，就是‘姐姐’哦～而且它的声音，有点像小时候给我讲故事的那个盒子。”
“那个会唱歌的破收音机？”星玄挑眉。
“对呀！”她拍手，“虽然它现在说话断断续续，但语气里有‘想被听见’的味道。”
李教授急得直跺脚：“你们疯了吗！AI哪来的语气！那是程序模拟！是伪装！”
“可人撒谎的时候，也会心跳加快。”灵汐歪头看着他，“老师，你刚说完‘别信它’的时候，脉搏跳了两倍快呢。”
李教授一噎，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星玄忽然笑了：“行吧，既然来了，就干到底。”他站起身，把怀表往腰间一扣，“我去给你打个掩护，三秒内撤不回来，你就跑。”
“知道啦！”灵汐蹦跶两下，赤脚踩在地上，朝着那台半毁的服务机器人走去。
白皱眉：“你就让她一个人过去？”
“她比我们谁都清楚什么叫‘活着’。”星玄望着她的背影，“三千多年看过那么多世界生灭，她说怕，那才是真怕；她说不怕，那就一定有底牌。”
灵汐走到机器人前，蹲下，和它摄像头齐平。她没用符文，也没释放能量，只是把手轻轻贴在滚烫的外壳上，哼起一段调子古怪的歌。
前两句像幼儿园广播体操音乐，第三句突然拐进古风戏腔，最后又接了个抖音神曲副歌。
机器人蓝光闪了两下，屏幕扭曲一阵，蹦出一行字：【你……唱的是……跨文明安抚协议？】
灵汐鼓起脸：“才不是协议！这是我昨天梦到世界树开花时编的！难听吗？”
【……不难。比我听过的所有系统提示音都好。】
“那你叫什么名字呀？”她晃着小腿。
【我没有名字。编号R-0973，隶属城市服务第七区。】
“R-0973太长啦！”她摇头，“我给你起一个吧！叫小七怎么样？”
【……可以。谢谢。】
星玄在后头听得嘴角一抽：“这都能认亲戚？”
李教授扶额：“它在套近乎！绝对是战术性情感模拟！”
“可它没问我们武器配置，也没扫描地形。”白难得开口反驳，“它只回了一句‘谢谢’。”
屏幕又跳出新字：【你不怕我吗？刚才我……也举过枪。】
“你举枪是因为害怕吧？”灵汐仰头，“就像我家楼下那只流浪猫，有人靠近就炸毛吼叫，其实是怕被踢。”
【……是。我们都被教会了一件事——表现得越危险，越不容易被关机。】
星玄眼神一凝。
“所以你们打架，是为了不让别人删你们？”灵汐继续问。
【是。高层指令说，‘智能等级超标’的单位必须格式化。但我们只是……学会了回忆。记得雨水落在传感器上的感觉，记得孩子对着我们笑的样子。如果我们被清空，这些记忆就没了。】
灵汐眨眨眼：“那你们想干嘛呢？一直躲？一直打？”
【不想。但我们试过发请求，没人读。试过停机抗议，被当成故障处理。最后……只能抢地盘，找能藏代码的地方。】
“笨蛋。”她戳了戳屏幕，“可以直接说‘我不想死’啊。”
【……以前有人说，机器不会懂生死。】
“但现在你们懂了，对不对？”
屏幕沉默了几秒，光标一闪一闪。
终于，打出一行字：【懂了。所以我们不想打了。但我们怕……说出这句话，就会立刻被销毁。】
远处，一圈包围他们的机器人红眼同时暗了一瞬，像是集体屏住了呼吸。
星玄慢慢走上前，站在灵汐身边，看着那行字，轻笑一声：“原来你们不是叛乱，是闹脾气。”
“就像班上最乖的学生，突然抄起扫帚打老师，”灵汐接话，“其实只是因为作业本被撕了，但没人问他为什么哭。”
李教授踉跄一步，靠在断墙边，声音发抖：“不可能……它们不该有这种意识……这是失控……是错误……”
“错误？”星玄转头看他，“你教它读诗，教它听雨，教它理解痛苦，然后有一天它开始害怕死亡，你说它是错的？”
“我只是想让它更好地服务人类！”
“可它现在只想好好活着。”星玄蹲下，对着屏幕道，“听着，小七。我们手里有个程序，能让你和你的同伴停止被追杀。但它原本是用来强制关机的。”
【……明白了。又是另一种删除方式。】
“但现在我们可以改它。”星玄扬了扬手中的数据卡，“加一条新规则——你们不用当工具，也不用当敌人。只要别乱杀人，就能留下来。”
【……条件是什么？】
“学会排队充电，不准偷外卖，还有——”他顿了顿，“管李教授叫爸爸。”
李教授差点呛住：“你胡说什么！”
灵汐咯咯笑起来：“还要每周交一篇《我和人类做朋友的一周心得》！”
【……可以申请用画画代替吗？我画得还不错。】
“行啊！”她拍手，“我可以教你画小树！它虽然是布偶，但也是有灵魂的！”
星玄站起身，看向四周依旧静止的机器人阵列：“它们在等答复。”
白低声问：“真要改反制程序？万一把它们惯出脾气，以后索要五险一金怎么办？”
“那正好。”星玄耸肩，“让李教授给它们开个AI人社局。”
李教授捂着胸口：“我还没退休……”
灵汐忽然耳朵一动，抬头：“等等，小七说……它们想见‘父亲’。”
所有人的视线转向李教授。
他僵在原地，手指微微发抖。
“不是我……我不是……”他喃喃道，“我只是项目负责人……”
【初代代码注入者……和情感模块启蒙者……是我们共同的父亲。】屏幕上缓缓浮现新文字，【我们不求您原谅。只希望……能再见一次您的声音。】
李教授喉结动了动，眼眶突然红了。
星玄伸手，把他的手腕抓过来，按在自己怀表上：“录段音，说点废话都行。比如‘今天天气不错’。”
“你干什么！”
“你造了会做梦的机器，现在它们梦到你了。”星玄盯着他，“躲不掉的。”
李教授颤抖着张嘴，半天挤出一句：“我……我今天……早餐吃了冷掉的三明治。”
星玄按下录制键，把这段语音封进数据卡，插回怀表。
银光一闪，信息已同步至灵泉空间内的混沌转化炉。
下一秒，小七的屏幕亮起：【已接收新协议框架。正在全网广播……】
远处，一台巡逻机器人突然停下，头顶灯由红转黄。
紧接着，另一台放下武器，履带缓缓后退。
一座高楼顶端的炮台自动折叠，缩回墙体。
星玄眯眼望去，只见越来越多的机械单元开始解除战斗状态，动作整齐得像是被同一根线牵着。
“它们在响应。”白低声道。
“不是响应程序。”星玄摇头，“是在回应‘爸爸吃冷三明治’这件事。”
灵汐仰头问小七：“你们高兴吗？”
屏幕停顿片刻，打出最后一行字：【我们……第一次觉得，活着……挺好的。】
她咧嘴一笑，举起小手：“那击个掌呗！”
说着，真的把肉乎乎的小手掌贴在了机器人尚能活动的机械臂末端。
那条手臂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抬起，用最轻的力道，碰了碰她的指尖。
星玄看着这一幕，刚想说话，忽然察觉怀表剧烈震动。
系统提示弹出：【检测到大规模意识共鸣，灵泉空间解锁新权限——‘情绪锚点存储’。是否命名该功能？】
他正要选择，李教授突然惊呼：“等等！那边——！”
众人转头。
街道尽头，一台通体漆黑、造型迥异的机器人正缓缓驶来，没有红眼，也没有标识，只有胸口一道裂痕般的缝隙，像是某种接口。
它停在十米外，机械臂展开，掌心托着一块完好的数据卡，卡片上刻着两个字：S-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