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敏之是在除夕这天到的北京。
云松明住在西城的一个老四合院里，门口挂着几个红灯笼，随风轻轻摇晃。
苏敏之推开院门，院子里早就打扫得干干净净，门楣上贴着崭新的对联。
“妈妈！”
苏念念的声音从屋里传来，紧接着，一个穿着红色毛衣的小身影就冲了出来，一头扎进苏敏之的怀里。
“哎呀，慢点慢点，别摔着了。”苏敏之笑着抱住女儿，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想妈妈了没有？”
“想了！”
一进屋，暖气扑面而来。客厅里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人都聚在一起。
云松明穿着一件深蓝色的中山装，精神矍铄，虽然头发已经全白了，但眼神依然明亮。他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正在给大家泡茶。
云庭和苏峻峰坐在一旁，两人精神头都不错。
苏敏行站在窗边，正在跟云湛说着什么。
林婉如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梳子，刚才正在给苏念念梳辫子，旁边的小茶几上摆着几个漂亮的发卡。
苏敏哲和苏敏言则蹲在地上，逗着小琪琪。琪琪穿着一身红色的棉袄，正咿咿呀呀地叫着，伸手去抓两个叔叔递过来的拨浪鼓。
云松明看到苏敏之进来，放下手里的茶壶，笑着调侃道：“哟，我们的大忙人终于来了！你这当老板的，比你爸这当司令的，可忙多了啊。”
苏峻峰也笑着附和：“可不是嘛。”
苏敏之赶紧走上前：“外公，我来晚了，您别怪我。”
“怪什么？工作忙是好事。”云松明摆摆手，“来来来，快坐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苏敏之在沙发上坐下，接过外公递来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是上好的祁红，喝下去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
她起身去洗了个手，然后走到林婉如身边，一边抱起刚刚被两个叔叔逗得咯咯笑的小侄女，一边跟大家说：“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家里还缺什么东西，我出去买。”
他们一家人虽然今年是在北京过年，但云舒早就说好了，年夜饭依旧要做上海风味。
云舒从厨房里走出来，围裙上还沾着一些面粉。她今天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了，忙得脚不沾地。
“敏之来了？”云舒看到女儿，脸上露出笑容，“路上累不累？”
“妈，我不累。”苏敏之放下侄女，走过去挽住母亲的胳膊，“您忙了一上午了吧？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等会儿我要炸春卷，我这里准备的是黄芽菜肉丝馅的，但我想着念念爱吃豆沙馅的，你要不出去买点红豆吧？家里的红豆用完了。”
苏敏之点头：“没问题，我这就出去买。还要别的吗？”
云舒想了想：“再买点芝麻吧，黑芝麻白芝麻都要一些。”
“好，我记下了。”
云庭在一旁听着，皱了皱眉说：“你这刚到，哪里还真让你出去买？外面这么冷，让云湛去就行了。”
云湛听到自己的名字，立马说：“我去，我去。”
苏敏行说：“小湛这几天没少忙活，还是我跟敏之一起去买吧。”
苏念念一直在旁边竖着耳朵听，她悄悄地朝小舅舅苏敏言使了个眼色。
苏敏言会意，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哥，你再买些小鞭炮吧。”
苏敏行愣了一下：“小鞭炮？”
“就是那种能往地上摔的摔炮，还有拿在手里的那种呲花。”苏敏言比划着，“就小孩子玩的那种，不是大的。”
苏敏行看着自己二十多岁的弟弟，有些哭笑不得：“你都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东西？”
苏敏言的脸微微有些红，正想解释，苏敏之已经注意到了念念和敏言之间的眉来眼去。
她忍着笑，问女儿：“念念，你有什么想买的？”
苏念念眼睛一亮，连忙说道：“还有那种‘地老鼠’！就是点着之后，会在地上乱窜的那种！”
苏敏行这下也明白了，原来是外甥女想玩。
他忍不住笑了：“行行行，都买。”
苏敏行揉了揉外甥女的头，转身去拿外套，林婉如帮他把围巾系紧。
苏敏行说：“我们开车去，不冷的。”
苏敏之在一旁看着，笑着打趣道：“嫂子这是关心你，你别不知足啊。”
林婉如的脸微微红了一下，轻轻推了苏敏行一把：“快去快回。”
“知道了。”苏敏行朝妻子笑了笑，然后跟苏敏之一起往外走。
苏峻峰看着兄妹俩一块儿出门的背影，感慨地叹了口气：“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看到他们兄妹俩站在一块儿，就想起他们小时候。”
苏峻峰的眼神有些怀念，“那时候敏之才这么点儿大，每次出去玩儿，敏行都不放心她一个人，非要在后面跟着。”
他顿了顿，又说：“这一晃，念念都快上初中了。”
云庭也感慨道：“可不是吗？当年还都是小萝卜头，转眼间都能独当一面了。”
他转头看向苏敏哲：“敏哲怎么样？工作还适应吗？”
苏敏哲放下手里的茶杯，谦虚地说：“舅舅，我这才刚工作，要学习的地方多着呢，很多事情都在慢慢摸索。”
云庭点点头，“你们宣传口的工作不好做，既要把握政策方向，又要贴近群众生活，分寸不好拿捏。不过我相信你，咱们家的孩子，都不差。”
苏敏哲笑着说：“谢谢舅舅鼓励，我会继续努力的。”
云庭话锋一转，突然说道：“不过啊，也别老想着工作的事。自己个人的事情，也要多上上心。有没有看上眼的姑娘？”
苏敏哲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脸微微红了：“舅舅，我现在还想专心工作，这事不着急。”
云庭摇摇头：“咱们家下一个就该轮到你了。”
苏敏哲笑着说：“舅舅，您忘了表哥了。论年纪，下一个应该是表哥才对。他可比我大好几岁呢。”
云湛正端着茶杯喝茶，听到这话差点呛着。
他放下茶杯，正想着悄无声息地溜出去，但还没等他站起来，他爸云庭就开口了。
“他？”云庭瞥了儿子一眼，语气里满是无奈，“他我是不指望了。都快三十的人了，连个对象都没有。等以后念念结婚的时候，说不定他还打着光棍呢！”
云湛的脸有些挂不住了，正想说什么，苏峻峰赶紧出来打圆场：“大哥，小湛这是有要求，不将就，也挺好的。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晚几年结婚也没什么，最重要的是找到合适的人。”
云湛感激地看了姑父一眼，连连点头附和：“对对对，姑父说得对。爸，这事急不来……”
云庭正要再说什么，云松明在上首开口了：“行了，大过年的，说这些干什么？”
他看着云庭，慢悠悠地说：“你自己这么大的时候，不也没结婚吗？我那时候说你了吗？”
云庭被自己父亲这么一怼，顿时哑口无言。
“爸，那不一样……”云庭还想辩解。
“有什么不一样的？”云松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小湛有自己的主意，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要相信他，别整天逼他。”
云湛感激地看着爷爷，心里暖暖的。
云舒端着一盘子洗好的水果从厨房里走出来，正好听到这番对话。她把水果放到茶几上，笑着说：“来来来，都吃点水果，别光顾着说话。”
她完全理解大哥的苦心。
大嫂去得早，这些年大哥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无论是早年在南方任职，还是后来调去西北工作，大哥始终把云湛带在身边，从没让孩子离开过半步。这份既当严父又做慈母的不易，她都看在眼里。
如今孩子长大了，无论是婚姻还是事业，云湛都有了自己的主张。
特别是最近提出不想再待在体制内，想要出去闯一闯，让父子俩之间产生了不小的分歧。
云舒能感受到他们父子间无声的僵持，作为妹妹和姑姑，她比谁都希望这对相依为命的父子能好好沟通，别让这份源于爱的牵挂，反而成了彼此间的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