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寨的成功干预,其意义远超一个村寨的健康恢复。它像一块投入怒江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层层扩散,开始改变着峡谷内部的生态,也触碰到了某些隐藏在深水下的暗礁。
福贡县乃至州政府,以前对于这些偏远寨子的认知,多停留在“贫困”、“落后”、“需要扶贫”的层面。而林默团队提供的详实数据——明确的环境污染源、清晰的疾病分布图、以及将二者科学关联的论证报告——像一份沉甸甸的诉状,摆在了各级领导的案头。
这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医疗问题,而是一个涉及环保、民生、历史遗留问题乃至官员政绩的综合性社会问题。
州里迅速成立了专项工作组,一方面紧急处理雾里寨上游的废弃矿洞,设立警示标识,开始规划长期治理方案;另一方面,以此为契机,启动了对全州类似偏远村寨的环境与健康风险普查。林默团队提供的“环境-疾病关联筛查模式”被作为范本推广。
“林教授,你们这可是给我们上了深刻的一课啊!”州长在专项会议上,通过视频连线对林默感慨,“以前总说扶贫先扶智,健康扶贫。你们这是把‘健康’和‘环境’这根最重要的链条,给我们实实在在接上了!”
官方的重视,意味着政策和资源开始向这些被遗忘的角落倾斜。更多的安全饮水项目、基础医疗设备开始向类似雾里寨的村庄配置。
雾里寨的转变,成为了峡谷中最有说服力的“广告”。以前,林默团队需要翻山越岭、苦口婆心地去宣传、去筛查。现在,越来越多的村寨主动派代表来到福贡县医院,邀请“星火”的医生去他们的寨子看看。
“阿克吉”的名声,不再仅仅与“救孩子”相连,更与“找出病根”、“带来干净水”联系在一起。林默走在路上,会有不认识的老乡塞给他一把新摘的果子;他们进驻新的村寨,迎接他们的不再是警惕的目光,而是热气腾腾的茶水和对未来的期盼。
这种发自内心的拥戴,是任何奖项和头衔都无法比拟的荣誉。
然而,有阳光的地方,必有阴影。利益的暗礁,也开始浮现。
一天傍晚,陆青屿拿着平板,面色凝重地找到正在研究新一批筛查数据的林默。
“林老师,您看这个。”她调出了一份来自网络角落的匿名文章,标题颇为惊悚:《是救世主还是掘墓人?起底“星火计划”背后的资本推手与资源掠夺》。
文章用一种看似客观、实则充满引导性的笔调,质疑“星火计划”在怒江的动机。它声称,林默团队借医疗援助之名,行资源勘探之实,其真实目的是为某些大型矿业或水利集团搜集一手地质水文资料,所谓的“环境污染调查”不过是掩人耳目。文章甚至暗示,雾里寨上游那个被认定的“废弃矿洞”,可能蕴藏着未被发现的稀有矿产,而“星火计划”正在试图掩盖这一“真相”,为后续的商业开发铺平道路。
“荒谬!”一旁的阿邓医生气得脸色发白,“我们千辛万苦找出病根,倒成了别有用心了?”
林默的目光扫过那些精心编织的谎言,眼神锐利如手术刀。这篇文章,比之前直接的污蔑更阴险。它将“星火”置于一个道德的对立面,试图离间他们与刚刚建立信任的当地百姓。
“查得到来源吗?”林默问,声音平静。
“比上次更隐蔽,用了多层代理和海外服务器。”陆青屿摇头,“但行文风格和上次攻击我们的水军很像,指向性也非常明确。很可能还是‘华东中心’和‘康华医疗’那帮人,他们正面攻击无效,开始用这种下作手段了。”
林默沉默片刻,嘴角泛起一丝冷意。对手显然也意识到了“雾里寨模式”的成功所带来的深远影响——这不仅仅是救了几个人,而是在构建一种新的、更具说服力的普惠医疗范式,这对他们赖以生存的旧格局是致命的威胁。
“他们害怕了。”林默淡淡地说,“这说明,我们走的路是对的。”
“那我们怎么回应?要不要发个严正声明?”阿邓急切地问。
“不。”林默摇头,“对这种藏在阴影里的冷箭,最好的回应,是继续在阳光下做我们该做的事。声明只会陷入他们设定的舆论战场。”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楼下院子里那些来自各个寨子、等待着筛查的乡亲们。
“青屿,将我们在雾里寨工作的所有影像资料,从环境采样到患儿救治,到政府介入治理,再到村民生活改善,做成一个完整的、不带任何主观评论的记录短片。开放我们所有环境检测和医疗数据的匿名访问权限。”
“阿邓,通知所有我们工作过的村寨,欢迎他们随时来监督我们的工作,可以随时来看我们是如何‘勘探’的。”
他要用绝对的光明和透明,来照穿那些阴暗的揣测。他要让怒江的百姓自己去看,去判断,谁是来帮助他们的,谁是在背后放冷箭的。
“另外,”林默补充道,目光深远,“通知张浩和晚晴,我们需要加快在怒江建立更稳固基地的步伐了。对手越是不择手段,越证明我们在这里的工作,击中了他们的要害。我们必须在这里,把根扎得更深,深到任何风浪都无法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