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健旺在殿外，神识微动，感知到立政殿内那汹涌澎湃的父女之情已宣泄得差不多了，那股死寂沉沉的悲伤也被小兕子带来的生机驱散了大半。
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觉得是时候现身了。
于是，他径直穿过了那厚重的朱漆殿门，出现在大殿之内。
李世民正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之中，全部心神都系在怀里的女儿身上。
眼角余光瞥见殿中凭空多出一个人影，他猛地抬头，当看清来人是何健旺时，瞬间进入了极度警惕的状态！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将怀里的兕子抱得更紧，用宽大的袍袖将她小小的身子严严实实地护住，只露出一点毛茸茸的发顶。
那双刚刚还充满狂喜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住何健旺，里面充满了惊惧、愤怒和抗拒。
“是你！！”李世民的声音嘶哑而尖锐，带着明显的颤抖，“你...你不要过来！不许过来！”
他对着何健旺发出低吼：“你已经带走了朕的观音婢！让她离朕而去！现在...现在你又要来带走朕的兕子吗？！休想！朕绝不会让你再把她从朕身边夺走！绝不！”
他的情绪激动异常，抱着兕子的手臂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说的何健旺是来自地狱的索命无常一般。
然而，被他紧紧箍在怀里、差点喘不过气的小兕子，好不容易从阿耶那令人窒息的怀抱里挣扎着冒出一个小脑袋。
她小脸憋得有点红，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往外一瞧--
“仙人郎君！”
清脆甜糯的童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瞬间打破了殿内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小兕子完全没理解阿耶为何如此激动，她看到熟悉的何健旺，还以为游戏还在继续。
立刻开心地挥舞着小手，朝着何健旺的方向呼唤，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笑容。
这一声“仙人郎君”，让正处于极度应激状态的李世民猛地僵住了。
他...他听到了什么？
仙人...郎君？
兕子...认识他？而且还用如此亲昵、如此依赖的称呼？
李世民脸上的暴怒和惊惧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错愕和茫然。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怀里正对着何健旺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女儿，又猛地抬起头，看看对面那个带着一丝玩味看着他的何健旺。
大脑在这一刻彻底宕机，无数的疑问和混乱的思绪翻涌。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而李世民因着那一声“仙人郎君”而心神剧震，手臂下意识地松了些力道。
小兕子趁机哧溜一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双脚一沾地，就迈着小腿“噔噔噔”地跑向了何健旺，张开小胳膊喊着：
“仙人郎君！”
何健旺弯腰将小跑过来的兕子捞起，稳稳抱在怀里。
兕子搂着他的脖子，回头指了指还僵在原地的李世民，仰头对何健旺说：
“仙人郎君，兕子找到阿耶了！游戏赢啦！不过...这个阿耶好像...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胡子扎扎的，眼睛红红的...他就是仙人郎君说的，‘以后的阿耶’吗？”
何健旺低头，看着怀里天真无邪的小家伙，温和地笑了笑，肯定地点点头：
“嗯，兕子真聪明，他就是‘以后的阿耶’。”
得到确认，兕子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又好奇地打量起那个看起来有些狼狈和悲伤的“以后的阿耶”。
何健旺这才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李世民那复杂的眼神，开口解释道：
“李二，你看清楚了，也听清楚了。这不是你那个贞观十八年已经夭折的晋阳公主李明达。这是我从贞观十二年带过来的兕子，一个身体健康、活泼爱笑，还没经历那些糟心事的兕子。”
贞观十二年...贞观十二年！
李世民一下反应了过来。
是了，贞观十二年的兕子，正是这般三四岁的模样，玉雪可爱，承欢膝下，还没有被病痛折磨的那么苍白，没有...没有离开他。
他猛地想起之前何健旺展现出的种种不可思议的手段——复活观音婢，召唤父皇母后灵魂显圣...那么，跨越时空，将一个健康年幼的兕子从过去带到现在，对他而言，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逻辑上似乎说得通了，但情感上的冲击却更加猛烈。
他看着何健旺怀里那个鲜活的、属于“过去”的女儿，再对比自己记忆中那个日渐憔悴、最终冰冷的小小身躯，巨大的酸楚和悔恨再次涌上心头。
他以为何健旺带着这个“过去”的兕子出现在他面前，是为了更深刻地折磨他，奚落他，让他亲眼看到自己曾经拥有却又失去的美好。
甚至...可能是来取他性命，为观音婢，为承乾他们讨个公道？
想到这里，李世民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他颓然地低下头，肩膀微微垮塌，已经认命，等待着最终的审判或嘲讽。
然而，预想中的讥讽或杀意并未到来。
何健旺只是看着他这副模样，轻轻“啧”了一声，随意地摆了摆手：
“行了，别摆出那副样子。你能一直待在立政殿，守着和皇后的回忆，而不是继续沉迷那些劳什子金丹或是发泄暴戾，至少证明你这心里，还有悔悟，还没彻底烂透。”
说着，何健旺看似随意地抬手，对着李世民的方向虚虚一拂，一股无形而温和的力量瞬间扫过李世民周身。
李世民只觉得一股清流掠过四肢百骸，驱散了些许疲惫和沉郁，却并无任何不适，他有些茫然地抬头。
何健旺微微闭目，似乎在感知着什么，片刻后睁开眼，脸上露出一丝还算满意的神色，点了点头：
“嗯，不错。经脉里虽还有那些丹药的毒性残留，气血也亏虚，倒是没再被那些虎狼之药糟蹋...看来最近确实老实了，没碰那些玩意。”
“我带兕子过来，不是来奚落你，更不是来取你性命的。”
李世民眼神充满困惑。
何健旺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变得平和而认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恰恰相反，这是给你的一点‘奖励’，你要谢谢兕子，她有一个令人动容的梦想。”
“奖励？梦想？”
李世民喃喃重复，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错。”
何健旺点头，却没有再解释梦想，他掂了掂怀里的小兕子，小姑娘配合地发出“咯咯”的笑声，
“看在你确实有悔过之心，看在你还能守着这立政殿回忆过往，看在你还知道远离那些害人的金丹...这说明你李世民，骨子里那个想要缔造盛世、爱护家人的‘人’，还没完全被权力和痛苦吞噬。”
“只要你保持住这份初心，记住曾经的教训，不再偏听偏信，不再苛待子女，真正励精图治，让这大唐江山更加稳固强盛，让天下百姓的日子过得更好...”
何健旺的声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敲在李世民的心上。
他停顿了一下，抛出了那个足以让李世民心神俱震的承诺：
“那么，我不介意，在未来的某一天，还你一个健健康康、完完整整的皇后，”
他看了一眼怀里的兕子，
“还有永远活泼可爱的兕子...”
就在李世民被这巨大的惊喜冲击得几乎晕眩时，何健旺又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
“甚至，让你的长乐，李丽质，也回来。”
“轰——！”
李世民只觉得脑中在翻腾倒海！
观音婢...兕子...还有长乐？！
这...这可能吗？这真的是可以实现的吗？
他死死地盯着何健旺，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想确认，想追问，却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悲伤和悔恨，而是绝处逢生的狂喜和无法言喻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