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者于阴影中沉寂良久,那暗金的眼眸如同两口深井,倒映着光茧稳定流转的微光,也映照着他内心权衡的天平。外界的威胁如同隐于雾中的礁石,虽暂未显现,其存在本身已是迫近的警钟。
光茧内的演化虽平稳,却过于缓慢,如同涓流汇海,恐难在风暴来临前积蓄足够的力量。
他不能再仅仅等待。
决心既定,守望者自岩石的阴影中缓缓显出身形。他没有走向光茧,而是再次单膝触地,覆甲的手掌平按于冰冷的地面。这一次,他的意图并非聆听,而是……馈赠。
他阖上双眼,心神沉入与脚下这片古老高原最深邃的连接之中。他的意志不再向外蔓延探知,而是向内收敛,触及那流淌于铁石高原基底、承载着无数纪元记忆与法则烙印的古老源流。
这并非寻常的能量,而是世界构成之初便已存在的、近乎本源的“理”之碎片,是规则具象化的沉淀。
要引动此物,纵使对他而言,亦非易事。他周身那暗沉的甲胄上,那些历经万古风霜留下的细微刻痕,此刻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唤醒,泛起一层极其黯淡、却厚重如群山本身的土黄色光晕。这光晕并不扩散,只是紧贴甲胄表面流转,如同大地血脉在他体内奔涌。
他按于地面的手掌之下,一圈难以用肉眼察觉的波纹缓缓荡开。这波纹并非作用于物质,而是直接作用于更深层的规则层面。随着波纹扩散,周围那些正在缓慢解离的岩石碎屑,其崩坏的速度竟有了刹那的凝滞,仿佛时间本身也被这源自大地根基的力量所撼动。
下一刻,一缕极其稀薄、近乎透明的气息,自他掌心与地面接触之处,被缓缓引导而出。它并非能量光束,更像是一道凝聚了“稳固”、“承载”、“循环”等基础法则概念的意念流,带着山峦的厚重与星轨的恒定,无声无息地投向百步之外的银灰色光茧。
这道意念流并未试图冲击或穿透光茧的壁垒。在接近光茧表面那流动的银辉时,它如同水滴融入海绵,自然而然地被吸纳进去,没有激起半分涟漪。
守望者是以最温和的方式,将这点滴的、关于世界底层规则的“认知”与“经验”,送入光茧内部,送入那片正在无意识编织星图的意识之海。
光茧内部,卡拉斯依旧沉浮于信息雾海。
那幅由无数光点与脉络构成的法则星图,正遵循着某种内在逻辑缓缓运转。忽然,一道与周遭信息碎片质感迥异的“溪流”悄然汇入。
它没有携带具体的知识或记忆,而是蕴含着一种更为古朴、更为基础的“秩序感”——那是大地亘古不变的沉默,是星辰循轨运行的坚定,是物质从诞生到消亡背后那无形的支撑之力。
这道“溪流”汇入星图,并未引起剧烈的动荡,而是如同给一幅未干的画卷,添上了几笔决定性的底色。一些原本模糊、摇摆不定的脉络,在这股“稳固”意念的浸润下,逐渐变得清晰、坚定。星图整体的结构,似乎也因此多了几分厚重与真实感,少了几分虚幻的缥缈。
尤其在那代表着卡拉斯灵魂核心“诘问烙印”的区域,周围原本有些散乱的光点,开始围绕着那深邃的印记,勾勒出更加复杂、也更加稳定的同心圆结构,仿佛是为那撼动规则的疑问,寻找着立足于世的根基。
外部,光茧依旧沉寂。
但守望者能清晰地感知到,光茧散发出的那种独特的“秩序频率”,在吸收了那道意念流后,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强化。其周围那微小的秩序领域,边缘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对混乱法则的抚平效果也增强了一分。
有效。
守望者缓缓收回手掌,甲胄上的土黄色光晕随之隐没。他重新站起身,退回阴影之中,暗金的眼眸注视着光茧,等待着内部可能产生的进一步变化。
他并未注入力量,也未传递具体的知识。他所做的,仅仅是提供了一点最基础的“养料”,一点关于这个世界如何“存在”的根本认知。剩下的,仍需光茧内部的存在自行消化、吸收、融合。
这如同在沉睡的园丁手中,放入了一捧最肥沃的土壤。种子能否发芽,幼苗能否茁壮,终究要看种子自身的生命力与潜力。
他已完成他能做的。余下的,便是继续这无声的守望,等待着破茧时刻的来临。高原的风依旧呜咽,死寂的废墟中,唯有那枚光茧,在汲取了古老的馈赠后,于内部闪烁着愈发繁复而有序的星辉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