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好意。海家老祖初次见面便如此热情,提供情报、出让灵地、甚至主动为红衣疗伤,这在一向奉行弱肉强食、利益至上的修仙界,显得格外突兀。
“要么是别有所图,要么就是隐藏极深的老狐狸。”厉寒心中冷笑。他更倾向于后者。一个能在妖星海域边缘立足、传承多年的筑基家族,其族长绝不可能是个天真烂漫的老好人。看似温和的举动背后,必然有着更深层的算计。
或许是想探听他们的虚实,或许是想借助他们的力量应对某些潜在的威胁,又或许……是看上了他们身上的某样东西?
厉寒并不在意。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算计都是徒劳。他早已用远超同阶的神识,将整个碧波府里里外外探查了数遍。海家明面上只有海云庭一个筑基中期,暗地里或许还有一两个筑基初期的底牌,但对他来说,构不成致命威胁。若要动手,他有七成把握能在不付出太大代价的情况下,将海家高层一网打尽。
至于红衣……厉寒的目光偶尔会扫过她那间沉寂的石屋。
红衣的生死,对他而言,并非不可接受。她本就是当年随手收下的截修,种下魔种,不过是方便驱使的工具。数十年的相处,或许在旁人看来已有情分,但在厉寒追求长生大道的冰冷道心面前,这份情分脆弱得不堪一击。若能治好,自然多一个助力;若治死了,也不过是损失一件用惯了的工具罢了,虽然可惜,但并非无法承受。
修仙之路,孤寂漫长,唯有自身实力永恒。其余一切,皆可舍弃。
抱着这种心态,厉寒与海家的相处,反而显得愈发“融洽”。
他偶尔会应海老祖之邀,前往中央竹楼品茶论道。海老祖浸淫筑基中期多年,对水属性功法见解独到;而厉寒身兼数种魔功,见识广博,对力量本质的理解往往能一针见血。两人交谈起来,倒也各有所得,表面上俨然一副忘年交的模样。
厉寒也会将一些从遗忘之地和黑水泽遗迹带回的、自己用不上的低阶妖兽材料、矿石、灵材,或是炼制失败的法器残骸,通过海家的商队出售出去,换取一些灵石或此地特有的炼丹、炼器材料。交易过程公平,海家也从未在价格上刻意压价,显得颇为诚信。
然而,这种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始终涌动。
海家老祖海云庭,随着与厉寒接触越多,心中的忌惮就越深。
这一日晚,月色朦胧。
海家核心成员,包括海云庭在内的四位筑基修士,以及几位掌管家族事务的炼气后期长老,齐聚于中央竹楼的密室之中。阵法开启,隔绝内外。
海云庭端坐主位,面色凝重,不复白日里与厉寒论道时的温和。
“诸位,关于暂住的那三位客人,你们怎么看?”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一名面容与海云庭有几分相似、修为在筑基初期的中年男子率先开口,他是海云庭的弟弟,海云峰:“大哥,那厉寒气息深沉如海,我完全看不透,其真实实力恐怕不止筑基中期!还有那个叫紫玉的女子,她那柄伞状法器极其古怪,我从未见过。至于那个红衣……一身魔气,怀捧邪幡,绝非善类!我总觉得留他们在族地,如同怀抱勐虎,寝食难安!”
另一位筑基初期的老妪,是海家的传功长老,她皱着眉头道:“族长,他们来历不明,目的不清。虽目前看似安分,但难保没有异心。我海家在此地经营不易,可不能引狼入室啊。”
也有持不同意见的,一位负责家族商贸的长老说道:“我看那厉寒行事还算讲究,交易也公允。他们实力强大,若能与之交好,或许对我海家也是一份助力?毕竟望海城那边,近年来对我们这些小家族可是压迫日甚……”
众人议论纷纷,大多对厉寒三人抱有警惕和忧虑。
海云庭静静地听着,直到众人声音渐歇,他才缓缓睁开半闭的眼睛,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们都只看到了危险,却未曾看清本质。”
他顿了顿,继续道:“那厉寒,神识之强,远超于我。他初来时,便已将这碧波府探查了七七八八。我们在他面前,几乎没有秘密可言。”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脸色骤变。这意味着他们自以为隐秘的防御和底牌,在对方眼中可能形同虚设!
“他之所以安分守己,不是因为他善良,而是因为他有恃无恐!”海云庭语气沉重,“他有足够的实力,无视我们可能存在的任何算计和反抗。与他为敌,我海家顷刻间便有覆灭之危!”
密室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族长的话震住了。
“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难道就任由他们在此,予取予求?”海云峰不甘地问道。
海云庭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敌强我弱,硬碰是下下之策。既然不能为敌,那便只能尽力交好。”
他看向众人,一字一句地吩咐道:“传我命令,族中上下,任何人不得怠慢这三位客人,更不可存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他们有任何需求,只要不危及我族根本,尽可能满足。他们要交易,便给予最公道的价格;他们要清静,便不得随意打扰。”
“族长,这是为何?岂不是显得我海家太过软弱?”一位年轻的长老忍不住问道。
“软弱?”海云庭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这叫审时度势,明哲保身。与一位看不透底细的强者结下善缘,总比莫名其妙地迎来灭顶之灾要强。况且,你们难道没发现吗?他们似乎并无在此久留的打算,更像是在休整和打听消息。待他们离去,我海家依旧是原来的海家。”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告诫:“记住,在真正的强者面前,耍弄心机只会自取灭亡。真诚,有时候才是最好的保护色。至少,在他们离开之前,必须如此。”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最终都沉默地点了点头。族长的话,虽然让人有些憋屈,但无疑是目前最明智的选择。
于是,从这一夜起,海家上下对厉寒三人的态度,变得更加殷勤和周到了几分,那种隐藏在热情下的审视与警惕,也几乎消失不见,仿佛真的将他们当成了尊贵的客人。
厉寒自然也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他心中冷笑,却并未点破。
双方就在这种心照不宣的、表面和谐的氛围下,继续着各自的日常。厉寒乐得清静,抓紧时间提升着自己,也在等待着红衣那边出现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