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青松胡同时,陈耀祖正在整理历年笔记。
王富贵激动地推门而入:耀祖哥,我们的机会来了!
姚宗胜也觉得两年的磨砺,更增添了一份信心。
陈耀祖合上手中书卷,望向皇宫方向。
两年蛰伏,他不仅准备了足够的学问,更积累了改变这个时代的实力。
而此刻的苏府后花园,苏晚晴正听着父亲对陈耀祖的又一番赞叹,手中的绣帕不自觉地绞紧,心中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
苏晚晴已是十七岁的年纪。
在这个女子十五及笄便可议亲的世道,她的亲事已然成了工部尚书府一桩不大不小的“心病”。
这日,春光明媚,苏夫人特意将女儿唤到正院花厅,屏退左右后,拿出了一叠精心整理的画册与名帖,脸上堆着温和却难掩焦急的笑容。
“晴儿,你来瞧瞧,”苏夫人将画册推到她面前,“这是永宁侯家的三公子,文武双全,模样也周正;
这是李太傅的嫡长孙,学问是极好的,今年也要下场春闱;
还有这个,你父亲门下最得意的张学生,如今已在翰林院任职,家世是清贫些,但前途可期……”
苏夫人絮絮叨叨,将满京城适龄的王公贵族、青年才俊几乎数了个遍,语气中的期盼几乎要溢出来。
她打量着女儿,见她只是垂眸静坐,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对那些精心挑选的人选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心中不由一沉。
“晴儿,”苏夫人叹了口气,语气带上了几分无奈与心疼,“你告诉娘,你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这满京城的儿郎,难道就没一个能入你的眼?你可知外面都有些什么风言风语了?
再说,你这年纪,实在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坐在上首的苏明远虽未开口,但紧锁的眉头也泄露了他内心的焦虑。
他这个女儿,自小就有主意,聪慧过人,却也倔强得很。
自永昌伯府那桩糟心的婚约解除后,她便似对婚事淡了心思,任凭他们夫妻二人如何明示暗示,总是油盐不进。
就在苏夫人几乎要放弃,准备改日再劝时,苏晚晴忽然抬起头,清澈的目光直视父母,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爹,娘,你们不必再为女儿的亲事操心了。”
苏夫人一愣:“你这是何意?”
苏晚晴白皙的脸颊上悄然飞起两抹红云,但眼神却毫不避闪,坦然道:“女儿……女儿心中已有人选。”
“什么?”苏夫人惊得差点打翻茶盏,“是哪家公子?我们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连苏明远也坐直了身子,目光锐利地看向女儿。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那个在心底盘旋了无数遍的名字终于脱口而出:“是……陈耀祖,陈公子。”
“陈耀祖?!”
苏明远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复杂,震惊、愕然、恍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窃喜?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女儿口中的人,竟然会是这个近年来他时常挂在嘴边夸赞、甚至多次惋惜不能早日纳入工部的寒门学子!
“怎么会是他?”苏明远下意识地追问,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女儿的确经常对于那小子的事情格外关注,时常看似不经意地问起朝中关于他的消息。自己当时只当她是好奇,竟未深想!
苏夫人也是一脸错愕:“陈耀祖?就是老爷你常说的那个……很有才学,但出身寒微的举子?”
她看向女儿,语气带着难以置信,“晴儿,你……你可知他的家世?他如今虽有些名声,但毕竟……你当初连永昌伯世子都……”
“娘,”苏晚晴打断母亲的话,眼神清亮而执着,“家世门第,不过是锦上添花。女儿看重的是他这个人。
他的才华,他的见识,他于国于民的担当,女儿……心悦之。”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极轻,却重若千钧。
苏明远缓缓坐回椅子上,心中五味杂陈。
作为父亲,他第一个涌起的自然是担忧。
女儿的眼光确实毒辣,陈耀祖此子,无论是治水、工造还是提出的种种策论,都展现出了经天纬地之才,前途绝对不可限量。
若能得此佳婿,于苏家而言,无疑是如虎添翼。
他甚至可以预见,工部诸多难题或许都能在此子手中迎刃而解。
但正因他在朝堂,看得更清楚。
陈耀祖早已被打上了深深的“宸王”烙印,是六皇子麾下最耀眼的新星。
如今储位未定,波谲云诡,一旦最终登临大位的不是六皇子。
那陈耀祖这一身才华,非但不是助力,反而可能成为催命符,甚至会牵连苏家。这是一场豪赌。
然而,那丝隐秘的窃喜却又难以抑制地冒头。
抛开政治风险,陈耀祖本人,几乎满足了他对一个理想后辈、一个乘龙快婿的所有幻想。
才华横溢,踏实肯干,心系百姓,更重要的是,他提出的那些东西,每每都让苏明远这个工部尚书有茅塞顿开、相见恨晚之感。
什么寒门出身,在如此惊才绝艳的才华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苏夫人见丈夫神色变幻不定,沉默不语,心中更是没底。
她虽深处内宅,但也从老爷平日里的赞叹中知晓那陈耀祖是个极有本事的年轻人。
可……这终究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啊!她拉着女儿的手,忧心忡忡:
“晴儿,娘知道那孩子有才华,可这嫁人是一辈子的事。
他家中情况如何?品性到底怎样?这些都得细细打听才是。你莫要一时冲动……”
她心里还存着几分比较,若不是当初退婚风波,以她女儿的品貌才华,便是皇子妃也未必不能争一争,何至于就认定了一个毫无根基的寒门学子?
苏晚晴看出父母的顾虑,语气放缓,却依旧坚定:“爹,娘,女儿并非一时冲动。
他的才学,爹您最清楚。他的品性,女儿虽接触不多,但观其行,听其言,绝非奸猾之辈。
至于前程风险……女儿愿意与他共同承担。”
见她如此坚决,苏明远长叹一声,心中已有了决断。他摆了摆手,对夫人道:
“罢了,既然晴儿心意已决,那便……再看看吧。”
他看向女儿,神色严肃,“陈耀祖确有经世之才,但眼下春闱在即,一切且等他金榜题名之后再说。
若他此番能高中,证明其确有立足于朝堂之根基,为父……便不阻拦。”
这已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他需要看到陈耀祖在科举政途上同样出色的证明,也需要借此观察朝中风向。
苏夫人见丈夫发了话,也只好按下心中的忧虑,点头道:
“老爷说的是。既然如此,妾身便再让人好好去寻摸寻摸那陈耀祖的底细,总要知根知底才好。”
她决定要动用所有的人脉,将陈耀祖的家世背景、为人品性打听得清清楚楚,绝不能让自己娇养长大的女儿受半分委屈。
花厅内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苏晚晴知道,这已是父母能给予的最大理解和支持。
她微微福身:“多谢爹娘。” 垂眸间,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与坚定。
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那个在桃林中从容不迫、在朝堂上屡献良策的青年,绝不会让她失望。
而此刻,正在青松胡同埋头苦读的陈耀祖,浑然不知自己已然成了工部尚书府内部讨论的焦点,更不知一颗璀璨的明珠,正悄然向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