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内瓦ILo总部那根“回形针插芯”引发的风暴尚未平息,鲁智深的名字已如同燎原之火,席卷全球劳工政策界与顶尖学术殿堂。ILo总干事那句“革命”的赞誉,连同那根被郑重陈列在机构博物馆的简陋插芯,将“鲁氏工匠精神”推向了国际规则制定的核心。然而,在象牙塔的顶端,并非所有人都为这“草根智慧”的崛起欢欣鼓舞。
一封来自波士顿的邀请函,带着哈佛商学院特有的烫金徽章和羊皮纸质感,摆在了鲁智深的案头。
“尊敬的鲁智深先生:
诚挚邀请您莅临哈佛商学院,参与‘全球供应链创新与人力资本管理’年度高峰论坛,并就‘蜂窝联盟’与‘师徒分红权’模式发表主题演讲。
期待您与科尔曼教授(组织行为学权威)进行学术对话。”
科尔曼教授!鲁智深豹眼微眯。这个名字,他记得!在黄河商学院EmbA课堂上,这位银发如雪、眼神锐利如鹰的哈佛客座教授,曾用他那套繁复的数学模型和博弈论,将“梁山泊股权激励”批得体无完肤,斥为“浪漫化的江湖义气”、“缺乏量化依据的情感绑架”。当时,鲁智深用“汽修术语”在教材空白处写下的愤怒注解,至今还留在那本《组织行为学》上——“这老头!懂个锤子!”
“鲁总!科尔曼教授……是学界泰斗!但……也是出了名的‘数据原教旨主义者’!”李水根忧心忡忡,“他这次主动邀您对话……怕是……来者不善!”
“不善?”鲁智深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洒家!就喜欢啃硬骨头!”
“水根!备数据!越南!‘阳光联盟’合作厂!‘蜂窝师徒制’!三年!全周期!给洒家挖!挖穿!挖透!”
“是!”
波士顿。哈佛商学院。贝克图书馆报告厅。
穹顶高阔,橡木镶板泛着岁月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卷的沉香和精英气息的冷冽。台下,是黑压压的学界翘楚、商界精英、mbA学生,眼神中带着审视与好奇。台上,鲁智深与科尔曼教授分坐两侧。鲁智深依旧穿着那身深蓝色阿玛尼西装,“工”字纹崩线处被程小雨绣上了一枚小小的、银色的蜂窝图案,低调而坚韧。科尔曼教授则是一丝不苟的深灰色三件套,银发梳理得一丝不乱,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
鲁智深的主题演讲结束。他抛开了程小雨精心准备的ppt,用最直白的语言,讲述了“蜂窝联盟”如何在铁砧子镇生根发芽,如何用“限层级、限权力、限规模”的三限法则,激活了三十家小微企业的生命力;讲述了“师徒分红权”如何让老手艺得以传承,让年轻工人有了奔头。他展示了桑坤女儿索菲亚在金边中学的优异成绩单,展示了“工人之家”书桌前孩子们挺直的腰板。演讲质朴,却充满力量,赢得阵阵掌声。
然而,当对话环节开始,科尔曼教授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寒光直射鲁智深。
“鲁先生,”他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学术威严,“您的故事很动人。‘蜂窝’和‘师徒制’的理念,也颇具……人文关怀。”
他话锋陡然一转:
“但是!管理学!不是慈善!不是道德说教!是科学!是效率!是精确的量化!”
他拿起激光笔,指向身后巨大的投影屏幕。屏幕上,瞬间被复杂的数学模型、回归曲线、博弈树占据!
“根据我的团队对全球427家制造企业的跟踪研究,”科尔曼声音冰冷,“采用传统‘师徒制’的企业,平均存在三大效率黑洞!”
“第一!技能传递损耗率高达35%!师傅藏私!徒弟悟性差!隐性知识无法标准化!”
“第二!代际冲突指数上升22%!老员工抵制新技术!新员工挑战老权威!”
“第三!也是最致命的!”科尔曼激光笔重重一点!一个醒目的红色箭头指向图表峰值!
“‘情感负债’导致的资源配置扭曲!”
“师傅对徒弟有‘恩’,徒弟对师傅有‘义’!这种非契约情感!会严重干扰绩效评估!阻碍优胜劣汰!最终!拖垮整个组织效率!”
他目光如电,直刺鲁智深:
“鲁先生!您的‘师徒分红权’,本质上!是将宝贵的股权激励资源!绑定在一种低效、落后、充满不确定性的‘前现代’关系上!这是对现代企业治理原则的严重背离!是开历史的倒车!”
“您所谓的‘蜂窝活力’,不过是小农经济‘熟人社会’在工业时代的回光返照!在全球化、数字化、智能化的浪潮下!注定!会被更高效、更冷酷、更精确的AI培训和算法管理!碾得粉碎!”
字字如刀!句句诛心!会场瞬间陷入一片压抑的寂静!学术的冰冷逻辑,如同坚冰,冻结了刚才因鲁智深故事而升腾的暖意。台下,不少学者微微颔首,露出赞同之色。mbA学生们则陷入沉思,看向鲁智深的目光多了几分质疑。
李水根在台下,手心全是冷汗!张黑子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程小雨眉头紧锁,飞快地在平板电脑上检索数据。
鲁智深坐在那里,魁梧的身躯纹丝不动。豹眼低垂,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指,仿佛在凝视着什么。科尔曼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数据,都像冰冷的针,扎在他心头。他不懂那些复杂的模型,但他懂人心!懂工地!懂那些跟着师傅学手艺、喊师傅一声“师父”的年轻人眼里的光!
“科尔曼教授……”鲁智深缓缓抬起头,豹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如同岩石般的平静,“您说……师徒制……效率低?”
“您说……情感……是负债?”
“您说……AI……更高效?”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清晰:
“洒家……不懂您那些弯弯绕绕的线!”
“洒家……只认一个理!”
“是骡子是马!”
“拉出来!溜溜!”
他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他大步走到演讲台中央的控制电脑前!一把推开科尔曼的电脑!动作粗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水根!”他低喝一声!
李水根立刻将一台准备好的笔记本电脑连接上投影仪!
屏幕切换!
不再是数学模型!不再是曲线图表!
而是一份!标题醒目的!《越南海防“曙光”电子元件厂“蜂窝师徒制”三年成效数据报告》!
“曙光电子!”鲁智深豹眼如电,扫过全场震惊的目光,“越南海防工业园!‘阳光联盟’在东南亚的第一个‘蜂窝’试点厂!三年前!濒临倒闭!次品率!30%!工人流失率!50%!”
“三年前!洒家!把‘蜂窝师徒制’!搬了过去!”
“现在!”
鲁智深手指重重敲击键盘!
屏幕数据刷新!
“次品率!8%!下降62%!”
“工人流失率!8%!下降84%!”
“人均产值!提升75%!”
“学徒出师率!95%!”
“师傅带徒分红!人均年增收!1200美金!”
冰冷的数字!鲜红的箭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会场!砸碎了科尔曼精心构筑的“效率黑洞”理论!
“这……这不可能!”科尔曼教授脸色微变,失声叫道,“数据来源?!样本偏差?!控制变量?!……”
“来源?”鲁智深豹眼一瞪,声音陡然拔高,“越南工贸部!第三方审计报告!洒家!现场摄像头!三年!无间断!监控录像!要不要看?!”
他手指飞快操作!屏幕瞬间分割!左侧是审计报告扫描件!右侧!是工厂车间实时监控画面!画面中,穿着统一工服的越南工人,正围在一位老师傅身边,专注地学习精密焊接技术。老师傅手把手教,徒弟们认真学,眼神专注,气氛融洽。画面角落的数据栏,实时显示着生产良率:98.7%!
“情感负债?”鲁智深指着画面中老师傅拍着徒弟肩膀鼓励的动作,声音带着一丝嘲讽,“这叫!传承!叫!信任!叫!责任!”
“师傅怕教会徒弟饿死自己?”鲁智深冷笑,“洒家的规矩!徒弟出师!拿分红权!师傅!拿奖励!徒弟越强!师傅越赚!这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要沉!一起沉!要富!一起富!”
“AI高效?”鲁智深豹眼扫过科尔曼,“洒家不反对机器!但!机器!是死的!人!是活的!机器能焊电路板!能教会徒弟‘焊’的时候!手要稳!心要静!眼要准?能告诉徒弟!焊坏了!别慌!师傅给你顶着?!”
“这叫!手艺的魂!叫!匠心的根!”
“这根!断了!”
“再好的机器!也焊不出!有灵气的活儿!”
他猛地转身!豹眼直视科尔曼!声音如同洪钟!响彻报告厅!
“科尔曼教授!”
“您坐在哈佛!用显微镜!看数据!看模型!看曲线!”
“洒家!站在泥地里!用眼睛!看人!看心!看活!”
“您说洒家开倒车?”
“洒家看!”
“是您!”
“把活生生的人!”
“当成了!”
“冷冰冰的!小数点!”
死寂!绝对的死寂!
报告厅里,只剩下投影仪风扇的低鸣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科尔曼教授脸色煞白,金丝眼镜滑落在鼻梁上,嘴唇微微颤抖,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台下,那些原本赞同他的学者,此刻也陷入了沉默和深思!mbA学生们则瞪大了眼睛,看着屏幕上那鲜活的监控画面和震撼的数据对比,世界观仿佛受到了冲击!
鲁智深不再说话。他关掉投影,魁梧的身躯如同山岳般矗立在台上。深蓝色的西装上,那枚银色的蜂窝图案,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光。
论坛结束。人群散去。报告厅里只剩下工作人员收拾设备的声响。
角落里,科尔曼教授独自一人坐在第一排,面前摊开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还停留着鲁智深展示的那份越南工厂数据报告。他银白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神复杂,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许久。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打开一个文档——那是他正在修订的、即将出版的《组织行为学》(第12版)教材电子稿。光标移动到“传统技能传承模式”章节。
他删掉了原有的一段批判“师徒制低效”的文字。
然后,他新建了一个小节。
标题:
“案例研究:越南‘曙光’电子——蜂窝师徒制与工匠精神的数据奇迹”
内容:
他飞快地敲击键盘,将鲁智深展示的核心数据——次品率下降62%、人均产值提升75%、学徒出师率95%——一字不落地录入!甚至,他还从公开资料中,找到了几张“曙光”工厂师徒现场教学的照片(鲁智深演讲时展示过),插入文档!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口气。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不再锐利,反而带着一丝释然和……不易察觉的敬意。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出版社吗?我是科尔曼……对……教材需要紧急修订……增加一个案例……非常重要……关于……中国鲁智深的……‘蜂窝师徒制’……数据……非常……扎实……”
他放下电话,合上电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三件套。走出报告厅时,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讲台,仿佛还能看到那个穿着阿玛尼西装、如同猛虎般咆哮的东方企业家。
月光透过高大的拱窗,洒在寂静的报告厅里。讲台上,似乎还回荡着那句震耳欲聋的质问:
“是您!把活生生的人!当成了!冷冰冰的!小数点!”
科尔曼教授推了推眼镜,低声自语:
“也许……小数点……也需要……一点……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