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吹风机冰冷而沉重,提醒着他刚才那个拙劣借口下的所有狼狈与失态,魏麟哲最后那句回去吧和他揉弄发顶的触感,交织成一种温柔的钝痛,比直接的拒绝更让人难受,那是一种居高临下又了然于心的宽容,仿佛早已看穿他所有见不得光的心事,却并不戳破,只是划定界限,让他自行领会。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属于他的空间里,气息干净而冷清,与书房那令人沉迷的雪松暖意截然不同,这一夜,魏逸丞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反复出现那扇虚掩的门,和魏麟哲深邃难辨的眼神。
书房内,魏麟哲的目光依旧落在门口,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实木门板,看到那个少年仓惶逃离的背影,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少年身上沐浴后的清新水汽,以及那份无所适从的慌乱。
他最终收回视线,深邃的眼眸里是化不开的复杂,他走到书桌前,拿起手机,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上倒映出他微蹙的眉心。寂静中,他似乎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并不那么平稳的心跳声。
犹豫只是片刻,他最终还是点亮屏幕,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拨通了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那头传来袁毅宇带着点睡意和疑惑的声音,“喂?麟哲?这么晚找我什么事,你家小孩生病了?” 袁毅宇知道,能让魏麟哲在这个时间点主动打电话,多半与他那个精心养着的小崽有关。
魏麟哲没有迂回,开口就是一句重磅炸弹,声音低沉而肯定,像是在陈述一个经过严密论证的事实,“小崽喜欢我。” 他顿了顿,清晰地补充道:“不是依赖的喜欢,是恋人的那种喜欢”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几秒后,袁毅宇的声音才再次响起,睡意全无,带着难以置信的愕然和一丝了然的复杂,“大晚上的,你在说什么胡话?诶呦我擦,不对,你是怎么确定的?等会,我有点乱,那你打算怎么办?”
魏麟哲抬手捏了捏眉心,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但声音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刻意强调的理性,“我没胡说,近半年来,他看我的眼神就不对,他才高二,他懂什么?”
这句话像是在反问袁毅宇,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他将魏逸丞那执拗的眼神、颤抖的声音、以及所有笨拙又刻意的靠近,都归结于不懂事,年龄成了他此刻最方便使用的屏障,用以隔绝那份已然越界的情感所带来的冲击和他内心深处不愿承认的一丝紊乱。
袁毅宇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语气变得严肃起来,“麟哲,高二已经不小了,现在的孩子早熟得很,他可能比你想象的更清楚自己的感觉,你别急着下结论,更关键的是,你对他有什么感觉?”
魏麟哲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冷硬,带着一种固执的否定,“高二也还小,他根本不懂什么叫做爱情,更何况…还是这种感情” 他将这种感情几个字咬得有些重,仿佛那是什么不该被提及的禁忌。
袁毅宇在电话那头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变得更加直接,甚至带着点咄咄逼人的意味,试图敲醒似乎想装睡的好友,“魏麟哲,别扯开话题!他现在懂不懂,有多懂,都不是最关键的。你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这才最重要! 如果你没有,那就干脆利落地断了了他的念想,及时止损,对你们两个都好!”
空气仿佛凝固了片刻,魏麟哲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深邃的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那里仿佛映着少年执拗又脆弱的眼神。长久以来被理智和责任强行压制的某种东西,在好友的逼问下,似乎要破土而出。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一个几乎被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反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破罐破摔的意味,低低地溢出唇畔,“……如果是呢?”
电话那头瞬间炸了。
“你他妈疯了吧魏麟哲!” 袁毅宇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那是你领养的孩子!是你亲手从福利院带回来并且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你清醒一点!”
这句质问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魏麟哲的心上,也砸碎了那瞬间涌起来不切实际的迷雾,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沉沉的暗色,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清醒和疲惫,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静,甚至更添了几分冰冷,“就是因为知道他是领养回来,并且是由我亲手养大的,我才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句话里包含了太多沉重的东西。
道德的枷锁、社会的眼光、那份沉甸甸的监护责任,以及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对那份越界情感本身的恐惧,他一直在用装作不知道来维持着表面的平衡,既是保护魏逸丞,或许更是保护他自己,不被那汹涌的情感吞噬。
袁毅宇被他这话噎了一下,似乎也明白其中的无奈与挣扎,但依旧觉得匪夷所思,最后只能带着点气急败坏和无力感说道:“oK啊,行!那您老随便,只要魏叔知道了,不打折你的腿!”
这略带讽刺的提醒,将现实的残酷再次赤裸裸地摊开。
魏麟哲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什么笑意的弧度,语气平淡地回敬,“…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袁毅宇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不客气!”
电话挂断后的忙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魏麟哲将手机随手扔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却又被更沉重的无形之物压得喘不过气。
他向后深深陷进宽大的皮质座椅里,抬起手臂,用手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试图隔绝窗外渗进来的过于清冷的月光,也试图阻挡脑海中不断翻涌的、属于魏逸丞的每一个画面。
那双湿漉漉又带着执拗和脆弱的眼睛;那紧握着吹风机指节泛白的手;那句带着颤抖却又异常坚定的那我就等你回来;还有最后,落在他发顶那个带着决绝意味又短暂的揉弄。
袁毅宇那句你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与他自己那句脱口而出的如果是呢交织碰撞,激起内心深处一片惊涛骇浪。
如果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