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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顺着袖管往下淌,黏腻,温热。范俊武撕下夹克内衬一角,草草缠住手臂的伤口,勒紧。疼痛是清晰的,像一把锉刀,刮掉了他最后一丝犹豫。旅馆不能回了,那里是明晃晃的靶子。他在凌晨清冷的街道上疾走,专挑摄像头照不到的背街小巷,像一道流窜的影子。

南城有一条废弃多年的地下排水渠,入口藏在某段河堤杂乱的灌木后面。少年时,这里是他们那群半大小子躲避家长和老师的秘密基地。他拨开枯枝,一股潮湿霉烂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矮身钻了进去。

渠内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出口透来一点微光。脚下是淤泥和不知名的秽物,踩上去软塌塌的。他靠着冰冷潮湿的水泥渠壁坐下,粗重地喘息。黑暗中,听觉变得异常敏锐,滴水声,老鼠跑过的窸窣声,还有自己心脏擂鼓般的跳动。

他从贴身口袋里摸出那个油布包,胶卷和几张关键照片还在。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安心。顾言深已经动了杀心,这些证据留在他手里,随时可能和他一起被埋葬。他必须尽快把它们送出去,送到一个顾家势力暂时够不到,或者不敢轻易动的地方。

那位老记者,是他能想到的、最后的希望。如果对方也沦陷了……他不敢想下去。在绝对的权力面前,良知和勇气往往是奢侈品。

他需要一个新的,绝对安全的联络方式。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早已退出江湖、在南城老码头经营着一家破旧渔具店的老头。老头欠他大伯一条命。也许,那条几乎被遗忘的线,还能用一次。

他在暗渠里待到天色微亮。伤口不再流血,但手臂肿了起来,一动就钻心地疼。他撕下更多布条,重新包扎,将伤口掩盖在衣袖下。然后,他像一尾鱼,悄无声息地滑出暗渠,再次融入这座苏醒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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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诗韵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被冻醒了。晨露打湿了她的外套,冰冷地贴着皮肤。那只伤脚因为长时间悬垂,肿胀感更加明显,脉搏在石膏里面一下下地跳痛。饥饿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的胃。

她拄着拐杖,艰难地站起身,身体因为寒冷和不适而微微发抖。必须想办法弄点钱,至少解决今天的吃饭问题。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过一家当铺。橱窗里陈列着各种金银首饰、名表相机,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又冰冷的光。

她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是手腕上那块母亲送的、不算名贵但陪伴她多年的手表。还有……那支钢笔。那支他送的,让她记录一切的钢笔。

几乎没有犹豫,她走进了当铺。柜台很高,她需要仰起头。老板是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接过手表,看了看,报出一个低得可怜的价格。江诗韵沉默着,点了点头。然后,她拿出了那支钢笔。

老板拿起钢笔,掂了掂,又对着光看了看笔尖。“这支……倒是老派货色,可惜,不是金尖,也不算什么大牌子。”他报出的价格,比手表还低。

江诗韵的心抽了一下。这支笔承载的意义,远非金钱可以衡量。但她需要钱,需要活下去。她闭了闭眼,再次点头。

拿着那叠薄薄的、带着霉味的纸币走出当铺,阳光刺得她眼睛发酸。手腕上轻了,口袋里沉了。她用当掉回忆换来的钱,在路边买了两个最便宜的馒头,和一瓶水。坐在马路牙子上,她小口小口地啃着干硬的馒头,就着冷水咽下去。味道如同嚼蜡。

活下去。现在,只剩下这个最原始、最坚硬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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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码头的渔具店,门脸窄小,木头招牌被海风吹得斑驳开裂。店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鱼腥、桐油和旧缆绳的味道。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旧帆布工装的老头,正坐在小板凳上,慢条斯理地修补着一张破渔网。他抬头看到走进来的范俊武,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来。

“瘸子李。”范俊武开口,叫出了老头多年前的绰号。

老头没应声,只是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他,目光在他手臂不自然的肿胀处停留了一瞬。“惹上硬茬子了?”声音沙哑,像被海盐渍过。

范俊武点头。“顾家。”

老头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指了指里间。“里面有碘伏,纱布。”

范俊武没动。“李叔,我想送点东西出去,给一个叫王劲松的老记者。要快,要稳。”

瘸子李重新拿起梭子,开始织补渔网,动作不疾不徐。“王劲松?那个愣头青?听说几年前碰了钉子,现在蹲在城郊搞什么狗屁自媒体,没几个人看了。”

“就是他。”范俊武盯着他,“路子,您还有吗?”

瘸子李头也不抬:“风险大。”

“我担。”

“东西呢?”

范俊武从怀里掏出那个油布包,放在旁边的旧木柜上。“备份。原件在别处。”

瘸子李瞥了一眼油布包,没去碰,只是淡淡地说:“放这儿吧。三天后,来听信儿。”他顿了顿,补充道,“就你一个人来。多了,容易翻船。”

范俊武知道,这是答应了。他松了口气,这才感觉手臂的伤口火烧火燎地疼。他走进里间,找到碘伏和纱布,自己处理伤口。药液刺激着皮肉,他咬着牙,额上冒出冷汗。

处理完伤口,他走出来,对依旧在补网的老头深深鞠了一躬。“李叔,谢了。”

老头挥了挥手,像赶苍蝇。“赶紧滚蛋,别耽误我干活。”

范俊武不再多言,转身离开渔具店。海风吹在脸上,带着咸腥的自由气息。他知道,自己把最重要的筹码,押上了一条布满暗礁的旧船。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而此刻的江诗韵,正按照街头小广告的指引,找到了一处正在装修的商场。工头打量着她和她那碍事的石膏腿,皱着眉头:“我们这要搬建材,爬上爬下,你这腿……”

“我能做点轻省的,打扫,看东西,都行。”江诗韵声音平静,眼神里却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执拗,“工钱您看着给,管饭就行。”

工头犹豫了一下,大概是看她实在可怜,挥了挥手:“去那边帮着归置一下废弃包装箱吧,一天八十,中午管盒饭。”

江诗韵点了点头,拄着拐杖,走向那片堆满废弃物的角落。她弯下腰,用一只手,艰难地将那些沾满灰尘和涂料的纸箱、泡沫板,一点点整理,归类。灰尘扬起,呛得她咳嗽。每一下弯腰,脚踝都传来抗议的刺痛。

但她没有停下。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混着灰尘,在她苍白的脸上划出几道污痕。她看着自己那双原本应该抚琴、应该扬起、应该在舞台上划出优美弧线的手,此刻却沾满污秽,搬运着废弃物,心里竟奇异地没有太多悲凉。

活着,本身就是对压迫最沉默的反抗。

阳光透过商场的玻璃穹顶照下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她低垂的、沾满汗水的睫毛。

一个在暗渠与码头间传递着复仇的火种,一个在尘埃与废弃物间挣扎着求存。两条平行的轨迹,在命运无形的拨弄下,似乎正向着某个看不见的交点,缓慢而坚定地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