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带着复杂的情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留下林羽独自站在客厅。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悲伤和困惑的气息。
林羽(虫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都市的霓虹灯火。那些在黑暗中移动的光点,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脆弱的、低效的、在他眼中如同蝼蚁般的人类个体。按照他原本的虫族本能,最直接、最高效的方式应该是……
吞噬。同化。扩张。
将这个星球的所有生物质转化为虫群的一部分,将这里的矿产资源挖掘一空,用以建造庞大的舰队,然后重返星空,向那些毁灭他的敌人复仇。
这个念头如同最深沉的黑暗诱惑,在他意识深处一闪而过,带来一阵几乎让他战栗的、久违的杀戮冲动。几丁质附肢的幻痛仿佛在指尖蔓延。
但下一刻,一股更强大的、冰冷到极致的理性迅速压制了这股冲动。
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并非仁慈,也非道德——这些概念对虫族而言如同宇宙尘埃般毫无意义。
而是因为:成本过高,效率低下,且风险不可控。
他的思维核心如同最精密的分析仪器,开始高速运转,评估着“毁灭地球”这一选项:
能量极度匮乏: 他现在拥有的,仅仅是一具脆弱的人类躯体,和一个堆满电子垃圾和简单生化工具的出租屋。他不再是那个拥有亿万虫群、灵能如海的刀锋虫祖。发动一场全球规模的吞噬?需要的启动能量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他根本支付不起。这就像试图用一滴水去熄灭太阳,荒谬至极。
当前载体无法承受: 即使他拥有能量,这具名为“林羽”的身体也无法作为虫巢母体或者指挥节点。强行进行大规模生物转化,第一个被能量撑爆、或者被自身释放的异化生物酶溶解掉的,就是他自己。
暴露风险: 这个星球虽然科技落后,但并非完全没有监测手段。一旦他进行任何大规模的异常活动,必然会引起本土势力的注意和反击。他现在的能力,对付一两个好奇的调查员或许可以,但面对成建制的军队、甚至可能存在的、他所不知晓的地球隐藏力量(基于他对这个宇宙的理解,低级文明往往也有其底牌),胜算极低。过早暴露等于自杀。
资源浪费: 人类文明本身,就是一个尚未开发的、奇特的“资源”。他们建立了复杂的社会结构、信息网络、物资流通体系。隐藏其中,利用这个体系为自己服务,远比自己从头开始建造一切要高效得多。 通过货币(能量币)可以购买资源,通过社会身份可以获得便利,通过信息网络可以汲取知识。毁灭他们,就等于毁灭了一个正在自动为他收集和整理资源的“工蜂群”(尽管效率低下)。
“观察样本”的价值: 人类这种生物,其混乱的情感、复杂的社会行为、以及在科技和原始本能间的挣扎,对他而言是一种极其珍贵的研究样本。了解他们,有助于他更好地隐藏自己,甚至未来可能用于对付其他智慧文明。毁灭独一无二的样本是极度愚蠢的。
最重要的:终极目标! 他的目标是重返宇宙,是向星际联邦复仇,是重建虫群的荣耀。在一个偏远落后的星球上进行无意义的杀戮和破坏,除了满足一点微不足道的杀戮欲望外,对他那宏伟的目标毫无益处,反而会浪费宝贵的时间和资源,甚至可能引来更早的灭顶之灾。
结论:隐藏 > 毁灭。合作(利用)> 屠杀。低调发展 > 疯狂扩张。
“残暴和嗜杀,是力量盈余时的奢侈,或是绝望时的最后疯狂。”林羽在心中冰冷地总结,“而非理智策略。我现在两者都不是。”
他之前的“温和”,仅仅是因为这是当前环境下,生存和效率最大化的最优解。
不杀苏雪,因为她有用,是重要的“人类接口”和资源获取渠道,且控制她的成本远低于消灭她并处理后续麻烦的成本。
不毁灭城市,因为没能力,没必要,且弊大于利。
他甚至编造谎言安抚苏雪,也不是因为愧疚或善意,而是因为维持与这个关键个体的稳定关系,所带来的收益远高于坦白身份可能带来的风险。这是一种投资,一种风险管理。
虫族主宰的思维从未改变:绝对理性,效率至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只是当前的环境和条件,让他选择了在他看来最“高效”的那条路——一条在人类看来似乎“温和”的路。
他想起了虫群吞噬卡萨文明时的场景。那并非出于嗜杀,而是因为那个机械文明拒绝被同化,且其纯粹逻辑的思维模式对虫群构成了威胁,吞噬他们是评估后最高效的解决方式。
而现在,对人类“温和”,同样是评估后最高效的生存方式。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根优化过的小指,轻轻活动了一下。
“暴力,只是工具之一,而非目的本身。”他无声地告诉自己,“当语言欺骗、技术控制、资源交换能更高效地达到目的时,杀戮就是最愚蠢的选择。”
他的残酷本性从未消失,只是被更强大的理智和更迫切的终极目标紧紧地束缚着,转化为了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计算。
他回到电脑前,屏幕上的代码再次流动起来。
生存下去,变得更强,离开这里——这才是唯一重要的事。在这个过程中,如果必须披上一张“温和”的皮,那么他会披得比任何人都好。
因为这本身就是一种更高级的狩猎和生存策略。
而遥远的星空深处,那场导致他陨落的背叛和毁灭,才是他所有冷静计算背后,永不熄灭的、最狂暴的怒火之源。那怒火,暂时被压抑着,只为在未来,更高效、更彻底地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