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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科幻小说 > 躯壳之缚:星海虫祖 > 第93章 沸腾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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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罗米修斯”计划如同一头贪婪的巨兽,无声地吞噬着地球残存的生机。来自“地命总署”的命令拥有最高优先级,能源、稀有矿产、高性能复合材料……一切有价值的资源都被打上“方舟”和“寻月”的标签,源源不断地运往少数几个核心基地和发射场。

对于蜷缩在深层掩体、依靠配给系统苟延残喘的普通民众而言,这种变化是致命且直观的。

照明时间被进一步缩短,幽暗的通道里只有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寒冷潮湿的空气深入骨髓。合成食物的配给量锐减,口感变得更加糟糕,甚至偶尔会掺杂进未曾处理干净的工业原料,引发大规模的呕吐和腹泻事件。净水供应时断时续,疾病开始在拥挤不堪的居住区蔓延,医疗资源早已枯竭,只能依靠最基本的止痛药和消毒水勉强维持。

绝望,如同掩体内挥之不去的霉味,渗透进每一个角落。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的东西越来越少了?!”一个面黄肌瘦的男人在配给点前咆哮着,挥舞着空空如也的配给券,“我妻子病了!她需要营养!你们把东西都弄到哪里去了?!”

维护秩序的士兵面容憔悴,眼神躲闪,只能机械地重复着命令:“资源统一调配,为了全人类的未来,请大家坚持……”

“未来?!去他妈狗屁的未来!”男人猛地推开士兵,试图冲击配给仓库,立刻被更多的士兵粗暴地制服,拖离现场。周围的人群沉默地看着,眼中没有同情,只有麻木和一丝被点燃的疯狂。

类似的冲突在全球各个避难所频繁上演。愤怒和不解在沉默中发酵。

真正的混乱发生在地下城市的边缘和废弃层级。那里是秩序触角难以抵达的灰色地带,黑市应运而生。一块还能正常工作的能源电池、一盒未过期的抗生素、甚至一小块真正的、不是合成物的黑面包,都能成为引发械斗和谋杀的导火索。

“鼹鼠帮”、“掘进者”、“残光团”……各种抱团取暖或趁火打劫的小团体为了争夺一点点生存资源,频繁爆发冲突。冰冷的管道里时常会发现被吸干血液的尸体,或是为了一罐净水片而相互捅死的流浪者。

暴力,成为了新的通行证。

而在这片混乱的温床中,更极端的思想开始滋生。

“断脊者”,一个新兴的反抗组织,以其激进和残忍迅速崭露头角。他们宣称“地命总署”已经背叛了人类,与地底的怪物达成了邪恶的交易,用全人类的血肉和未来去换取虚无缥缈的“外星科技”。

“他们吸干地球的血,去喂饱地下的恶魔!而给我们只剩下残渣和谎言!”他们的领袖,一个自称“卡珊德拉”、声音经过处理、永远隐藏在阴影中的人,通过劫持的通讯频率,向所有能接收到信号的地下城发表着极具煽动性的演讲。

“我们像老鼠一样躲在黑暗里等死!而‘龙穴’里的那些大人物,却还在做着触摸星空的美梦!醒来吧!看看我们身边饿死的孩子!看看我们被抽干的土地!”

“断脊者”不相信月球遗迹是希望,他们认为那同样是陷阱,是地底存在用来分散人类注意力的幌子。他们的目标明确而极端:破坏“普罗米修斯”计划,切断对地底的一切资源输送,甚至不惜揭露所谓的“真相”,哪怕引发全球性的恐慌和崩溃。

他们开始行动。袭击小型运输队,破坏通向“禁区”的监测线路,甚至策划了对一处边缘研究所的自杀式爆炸袭击,造成数十名技术人员伤亡。

“地命总署”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内外交困。

李调查员焦头烂额。一边要应对研究进展缓慢和资源索取无度的压力,一边要镇压内部愈演愈烈的骚乱和“断脊者”的恐怖活动。她签署了越来越多的戒严令和清剿命令,士兵们被派去镇压自己饥饿的同胞,地下城的通道里时常响起镇压性的枪声。

每一声枪响,都让人类文明所剩不多的凝聚力崩裂一分。

她站在布满防弹玻璃的观测窗前,看着下方昏暗混乱的主居住区,耳边似乎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爆炸声和骚动。一份刚刚送来的报告躺在桌上,详细记录了一起因争夺净水而导致的、导致三十七人死亡的踩踏事件。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这就是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要保护的“未来”?用现在的尸山血海,去赌一个遥远月球上的、虚无缥缈的可能?

地底巢穴中,苏雪通过王虫的网络,清晰地感知着地表愈演愈烈的混乱、饥饿和死亡。那些绝望的呐喊、愤怒的咆哮、濒死的哀鸣,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冲击着她的意识。

她“听”到深层掩体里,孩子因饥饿和病痛发出的微弱哭泣在冰冷的管道中回响,最终归于沉寂;她“感觉”到为了一点点干净的饮水,昔日同胞如何像野兽般互相撕扯,生命的火花在肮脏的争斗中骤然爆开又瞬间湮灭;她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那些被称为“断脊者”的反抗者,在发动自杀式袭击时,那混合着绝望、愤怒与扭曲希望的剧烈情绪波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头,激起圈圈绝望的涟漪。

这些感知,不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化作一根根冰冷的针,刺入她的意识。她掌心的生物光种持续散发着温暖,维持着她的生理机能,却无法温暖她如坠冰窖的灵魂。

她独自站在观测平台上,下方虫群单位进化时发出的能量嗡鸣,此刻听起来如同地狱的挽歌。她知道,这一切的加剧,很大程度上源于地底对资源的疯狂汲取,源于她某种程度上参与其中的、“交易”的一部分。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负罪感和怜悯,几乎要将她撕裂。她为地表的同胞感到悲痛,同时也为自己这尴尬的、连通两界的囚徒身份感到无比的绝望。

林羽的身影无声地浮现,金色的眼眸扫过她剧烈波动的生理指标。

“你的情绪系统再次出现大幅紊乱。效率低下。”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极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探究,“地表碳基生命的自然淘汰过程,为何会引发你如此强烈的非理性反应?”

这一次,苏雪没有沉默,也没有争辩。她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种深切的疲惫和苍凉。

“因为我和他们一样……曾经也是那样挣扎着,才活下来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

林羽静立不动,数据流在眼底微微闪烁,似乎在分析这句话背后的逻辑。

苏雪看着他,看着这个非人的主宰,第一次主动撕开了自己内心的防护,露出了那段她从不轻易触碰的、属于人类的脆弱过往。

“我不知道父母是谁。”她开始诉说,声音平静得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从小就在街头流浪,像野狗一样和别的孩子抢东西吃,被打得头破血流是常事。冬天缩在垃圾堆里,靠挤在发臭的废料里取暖,好几次都差点冻死……后来被扔进了孤儿院,那里也不过是另一个弱肉强食的小世界。”

“我拼命读书,那是我唯一能抓住的东西。考上大学,以为自己能改变什么……但没关系,没背景,穿着破旧的衣服,像个异类。他们孤立我,嘲笑我……我只有一个人。直到毕业,找到那份工作,遇到了你……”

她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着林羽那毫无变化的脸。

“你那时候也很孤僻,不怎么说话,但至少……不会欺负我。合租的房子里,我们各忙各的,但那至少是个能安心睡觉,不用担心半夜被人抢走食物或者挨打的地方。你是我……很长一段时间里,唯一算得上‘联系’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些深埋的孤寂和卑微一点点剖开:“所以我理解他们的绝望。为了活下去,一块面包,一口干净的水,真的可以杀人……因为我差点就变成那样。我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林羽,我只是一个运气好一点,侥幸活下来的孤儿。而现在,我却在这里,看着无数像我过去一样的人,正在走向死亡……甚至,间接导致了他们的死亡。”

她说完,实验室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巢穴低沉的轰鸣作为背景音。

林羽金色的眼眸中,那永恒不变的数据流似乎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凝滞。他庞大的意识核心,第一次没有立刻去分析这段话的信息价值或逻辑漏洞,而是……仿佛在“感受”那段话语中承载的沉重情感。

孤儿。欺凌。挣扎。孤立。这些词汇所代表的含义,与他追求绝对力量、高效进化的世界格格不入。它们是低效的、冗余的、应该被剔除的弱点。

但,从苏雪口中说出,与他数据库中关于“林羽”这个人类身份残存的、极其模糊的生活碎片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共鸣。那个狭小出租屋的安静,那个同样没什么社交的室友……这些碎片原本毫无价值,此刻却被这段自白赋予了某种具体的、带着温度的色彩。

他无法完全理解那种情感,但他的逻辑核心第一次无法立刻将其归类为纯粹的“低效噪音”。一种极其陌生、从未有过的运算结果在他意识中生成——【该个体的生存概率曾无限接近于零,其当前存在本身为小概率事件。其情感反应与过往生存经历存在高概率关联。此关联性……值得记录。】

并且,基于“维持重要资产稳定性”的最高优先级指令,他判断需要采取不同于以往的应对措施。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苏雪以为他根本无动于衷,正准备将那一点点可笑的期待彻底埋葬时,他忽然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种平直的调子,但似乎……少了一丝绝对的冰冷?

“你的过往生存模式,效率极低,且充满不必要的风险与痛苦。”他先是做出了冷酷的评判,但紧接着,话锋出现了微不可查的转变,“然而,你存活至今,并成为当前唯一有效的‘接口’,此结果本身,具备一定……价值。”

他似乎在重新评估她的“价值”,不再仅仅基于当前的功能性,而是纳入了一段冗长而痛苦的“生存投资”历程。

“地表碳基生命的大规模非预期损耗,确实会影响资源的长期稳定采集效率,并增加不必要的管理成本(如镇压暴动)。”他开始从绝对功利的角度的分析,但这分析本身,隐含了某种“调整”的可能性。“维持一定基数的基础生存单位,符合当前阶段的资源获取策略。”

苏雪怔住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他这是在考虑地表人类的生存?虽然理由如此冰冷功利,但这确实是第一次,他表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关于“减少伤亡”的意向!

“你……”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我会略微调整工蜂的采集优先级和路径。”林羽继续说道,仿佛在下达一项再平常不过的指令,“避开人口密集区的深层矿脉,优先开采远海及极地资源。同时,允许你将部分……嗯……‘高效有机质合成技术’(实为虫族基础营养液的低配版)的无关紧要片段,以‘意外泄露’的方式,透露给地表管理单位。”

他看向苏雪,金色的眼眸似乎深邃了一些:“这将小幅提升基础生存单位的存活率,减少内部混乱,从长远看,有利于维持‘交易’环境的稳定。而如何利用这点微小的变量,是你作为‘接口’需要观察和汇报的内容。”

这不是仁慈,这依然是无情的算计。但这算计里,因为她的那段自白,竟然真的为她的同胞,撬开了一丝极其微小的生存缝隙!

苏雪看着眼前这个非人的存在,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恐惧依旧,绝望未散,但一股极其微弱的、荒谬的希望之火,竟然在那冰封的心底重新燃起。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将所有的情绪压下:“我……明白了。我会做好观察。”

林羽不再多言,身影缓缓消散。

苏雪独自站在原地,掌心紧紧握着那枚光种。它依旧温暖,但此刻,这份温暖似乎不再仅仅象征着束缚。

她依然是囚徒,依然是知情者,依然背负着沉重的秘密和负罪感。

但此刻,她似乎……不再完全是孤身一人。那个冰冷的神,似乎因为一段卑微人类的过去,投下了一缕极其微光般的……侧影。

而这缕微光,或许就能在沸腾的绝望中,为她的同胞,争取到多一口气的喘息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