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凌云那仿佛能洞悉一切、一口道破自己身份的目光,徐晃心中更是翻江倒海,惊疑如同藤蔓般缠绕心脏。
他握着开山斧粗粝斧柄的大手不由得又紧了几分,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深吸一口带着尘土与草木气息的空气,既然身份已被识破,索性便将这压在心头的巨石搬开,只是道出那不甚光彩的过往前,这位铁塔般的汉子喉头滚动,竟罕见地生出几分紧张与赧然。
“凌将军既然问起,晃……也不敢再有丝毫隐瞒。”
徐晃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几分难以释怀的苦涩,开始剖白这几年的坎坷经历。
“晃本是河东郡一小吏,空有一身蛮力,也曾挑灯夜读,涉猎些兵书战策,本想着……本想着报效朝廷,在这世间谋个正经出身,光耀门楣,也不负此生。”
他目光望向远方,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那个曾经满怀憧憬的自己。
“奈何……奈何那时官场昏暗,贿赂公行,上官视财帛如命。晃家徒四壁,无钱打点,加之性情耿直,不善逢。”
“非但未能晋升,反遭同僚排挤,上官厌弃,最终……最终连那微末小吏之职也难以保全。”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怀才不遇的愤懑。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混杂着悔恨、无奈与一丝对过往莽撞的痛惜:
“后来……黄巾乱起,声势浩大,席卷州郡。彼时晃年轻气盛,见朝廷腐败,宦官当道,民生多艰。”
“心中积郁难平,竟……竟一时鬼迷心窍,以为那黄巾或能……或能改天换地,开创一番新气象,便……便随了同郡的杨奉,糊涂地……入了黄巾贼伍。”
此言一出,凌云身后肃立的赵云、典韦等人眼神瞬间锐利了几分,握着兵器的手更紧,空气中平添了几分肃杀。
但见端坐马上的凌云依旧面色平静如水,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件寻常往事,他们便也强行按捺住心绪,沉默不语,只是目光更加警惕地审视着徐晃。
徐晃感受到那无形的压力,苦笑一下,继续道,语气中充满了 委屈、无奈与愤懑:
“然而,真正入了黄巾,晃才知自己是大错特错,错得离谱!彼等大多乃乌合之众,只知烧杀抢掠,满足私欲,毫无纲纪律法,更不识家国大体!”
“内部亦是争权夺利,相互倾轧,杨奉之流,亦非胸怀大志的明主,不过一投机之徒耳!”
“晃空有一身武艺,满腹不合时宜的抱负,却不得重用,反而因时常约束部众,严禁过度劫掠扰民,而屡遭排挤猜忌,被视为异类!”
他的声音不由得提高,那沉积多年的郁结之气喷薄而出。
“及至黄巾主力兵败,朝廷大军四处清剿,树倒猢狲散。杨奉等人欲拉晃落草为寇,占据山岭,继续干那打家劫舍、祸害乡里的勾当。”
徐晃猛地抬起头,虎目中射出坚定的光芒,“晃虽不才,曾误入歧途,然亦读圣贤书,深知忠孝大义,岂肯自甘堕落,与流寇为伍,辱没祖宗,遗臭万年?”
“故而断然拒绝,自此孑然一身,流落江湖。空有这几分气力,却报效无门,浑浑噩噩,蹉跎岁月,不知前路在何方,犹如无根浮萍。”
说到此处,这位能挥舞千斤巨斧的猛将,眉宇间竟流露出深沉的、与那雄壮身躯极不相称的落寞与迷茫,那是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悲哀。
但随即,他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鹰隼,炽热如熔岩,紧紧锁住马上的凌云,仿佛抓住了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直到近日,将军奉旨入洛阳!英雄楼开张,盛况空前,声势震动京师!晃……也曾混在围观人群中,远远观望。”
他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些许,带着发自肺腑的赞叹与折服:
“将军于楼前高悬琉璃宝盏,以清澈烈酒‘朔方烧’为引,豪掷千金,以诗会友,不拘一格招揽英才,此乃大气魄!”
“楼内推出前所未见之‘炒菜’,香气袭人,技艺精湛,引得洛阳纸贵,此乃大智慧!更难得的是——”
徐晃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凌云身后肃立的赵云、典韦、黄忠等将。
那一张张或英武、或雄壮、或沉稳的面庞,最终再次定格在凌云那年轻却气度恢弘的脸上,语气变得无比激昂:
“将军麾下,典韦将军勇冠三军,赵云将军英姿飒爽,黄忠将军老而弥坚,皆乃当世罕见的虎贲之将,却能人尽其才,名扬天下,足见将军知人善任!”
“而将军您自身,更是文能作出《青莲剑歌》之豪迈、《爱莲说》之高洁那般锦绣文章,武能总督幽、并两州五郡军事,受陛下亲封征北将军,权柄赫赫!”
“更在万千瞩目之下,于高台之上,与将士同声,高歌‘堂堂大汉要让四方来贺’!此等吞吐天地之豪情,匡扶社稷之壮志,英雄盖世之气概,正是晃蹉跎半生,踏破铁鞋,苦苦追寻而不得的明主啊!”
他越说越是激动,胸中积郁多年的块垒仿佛在这一刻尽数倾泻而出,猛地抱拳,声若洪钟,震得道旁树叶似乎都簌簌作响:
“晃虽不才,也曾误入歧途,身负污点,然一身武艺尚在,一颗报国之心未冷!满腔热血未寒!不愿此生就此埋没于草莽,与草木同朽!”
“今日冒死拦路,非为挑衅,实乃斗胆,倾心慕义,欲投奔将军麾下,哪怕为一马前卒,执锐披坚,随将军驰骋北疆,扫荡胡尘,建功立业,搏一个青史留名,死得其所!纵使肝脑涂地,亦无悔!恳请将军……收留!”
说罢,他竟不再有丝毫犹豫,直接翻身,利落地跃下马背,将手中那柄视若性命、沉重无比的开山斧,“哐当”一声郑重地放在身旁的土地上。
随即对着端坐于爪黄飞电之上的凌云,推金山,倒玉柱,单膝跪地,深深地拜伏下去!那魁梧的身躯弯折,头颅低下,以一种最谦卑也最坚定的姿态,表达着效忠之意!
这一幕,让在场众人再次动容。
赵云看向徐晃的目光中,少了几分先前的警惕与战意,多了几分由衷的欣赏与认可,他微微颔首,低声道:
“主公,此人武艺高强,沉稳如山,不在云之下,更难得的是非分明,迷途知返,心存忠义,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
典韦也咧开大嘴,瓮声瓮气地赞道:“这大斧头耍得带劲!力气也够猛,是个能跟俺老典过招的硬茬子!主公,收下他,以后打仗多个膀子!”
黄忠抚着长须,眼中流露出长者般的睿智与肯定:
“主公,观其气度沉稳,临阵不乱,攻守有度,确是良将之材。其主动来投,诚意可鉴,若能洗心革面,善加引导,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堪当大任。”
就连一向深思熟虑的荀攸,眼中亦是精光闪动,轻声道:
“主公,徐公明勇毅沉稳,外粗内细,乃不可多得之将才。其不为高官厚禄,只因慕主公之气概抱负来投,足见主公声望已着,仁义之名远播,此乃吉兆,亦可见其本心赤诚。”
凌云端坐马上,看着那拜伏在地、如同山岳倾塌般的徐晃,听着麾下心腹众口一词的赞誉,心中早已是心花怒放,狂喜的浪潮几乎要冲破胸膛!
徐晃!这可是历史上曹魏的五子良将之一,以治军严整、沉稳善战、周亚夫之风着称的徐晃徐公明!
竟然就这样在自己返回北疆的路上,主动送上门来了!这简直是天降瑰宝!
他强压下几乎要溢于言表的激动,立刻翻身,动作流畅而迅捷地跃下马背。
快步上前,伸出双手,稳稳地、用力地搀扶起徐晃粗壮的双臂,语气真诚而热烈,充满了感染力:
“公明快快请起!云何德何能,竟得公明如此看重,以国士相待!往事已矣,迷途知返,善莫大焉!云岂是那拘泥过往、不识英才之辈?”
他紧紧握住徐晃那布满老茧、坚硬如铁的手腕,目光灼灼,仿佛有火焰在跳动:
“公明有万夫不当之勇,更兼忠义之心,深明大义,肯来相投,乃云之幸,朔方军之幸,北疆之幸也!”
他拉着徐晃的手臂,转身面向众将,声音朗朗,如同宣告:
“从今日起,公明便是我凌云麾下大将!暂且屈居校尉之职,随军参赞,待他日北疆立下战功,再行论功封赏!”
“我与你,与子龙、恶来、汉升,以及朔方万千儿郎,同心协力,共卫北疆,同建不世功业!”
感受到凌云那毫不掩饰的欣赏、毫无保留的信任,以及那扑面而来、令人心潮澎湃的磅礴雄心。
徐晃这铁打的汉子,只觉得一股热流猛地冲上眼眶,虎目之中,竟不由得湿润了。他漂泊半生,受尽冷眼、排挤与误解,空有抱负与勇力,却无处施展,何曾受过如此隆重的礼遇与毫无芥蒂的重视?
他强忍住那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男儿泪,再次重重抱拳,因心潮澎湃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与颤抖:
“徐晃,拜见主公!主公知遇之恩,晃……铭感五内!晃,愿效死力,追随主公,百死无悔!”
“好!好!好!”凌云连道三声好,用力拍了拍徐晃坚实的臂膀,哈哈大笑,声震四野,心情畅快淋漓,直冲云霄,“我得公明,如虎添翼也! 北疆胡虏,何足道哉!”
此番洛阳之行,救卢植于囹圄,得貂蝉为佳偶,收王越掌暗影,纳徐晃添虎将,更是获得了灵帝的正式授权与“护身”承诺,可谓文韬武略,名利双收,满载而归!
他麾下的核心班底,文有荀攸,武有赵云、典韦、黄忠,如今再添徐晃这员沉稳大将,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充实、壮大!
未来的北疆格局,乃至这天下风云,都必将因他凌云今日之所获,而掀起更加汹涌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