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路程,柳明月看似依旧从容,但细心观察便会发现,她投向父亲柳啸天的目光愈发频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镇北侯柳啸天,这位曾经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武将,此刻正强撑着病体艰难前行。流放之初在阴暗牢狱中遭受的鞭刑,在他背上、肩上留下了纵横交错的伤口。连日来的颠簸、缺衣少食,加上囚车内污浊的环境,使得这些伤口非但未能愈合,反而开始红肿、溃烂,隐隐散发出不祥的气息。他咬牙硬挺着,额角却不断渗出虚汗,脚步也日渐虚浮,只是为了不拖累家人,才强撑着没有倒下。
苏氏紧紧搀扶着丈夫的手臂,感受着他透过单薄囚衣传来的异常热度,心不断下沉。她几次想向官差求情,哪怕能给一点干净的布条和清水也好,但看着王差头那冷漠的脸,话又咽了回去。在这流放路上,人命贱如草芥,尤其他们还是获罪的官眷,官差们巴不得他们早点死干净。
柳明月将父母的艰难看在眼里,心知父亲的高热已是箭在弦上。光靠幸运找到食物不足以渡过此劫,必须找到草药。她开始更加专注地观察沿途的植被,不再仅限于寻找食物。她的“好运”似乎也感知到了这份迫切的需求,开始向着另一个方向倾斜。
这日午后,队伍行至一处崎岖的山岭。怪石嶙峋,树木比之前途经之地都要茂密古老些。官差催促着队伍尽快通过这片易于藏匿的地形,犯人们疲惫不堪,怨声载道。
柳明月却在此刻眼睛一亮。她目光锁定在远处一片背阴的岩壁上,那里似乎生长着几簇与周围绿色不同的植物。她立刻举手,声音清晰却不失恭敬地扬声道:“王差头,草民内急,恳请准许到那边岩石后行个方便。”
王差头如今对这位“福星”态度缓和不少,加上确实需要休整片刻,便挥挥手不耐烦道:“快去快回!别想耍花样!”
柳明月道了谢,快步走向那片岩壁。她看似步履匆匆为了避人,实则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果然,在靠近岩壁的湿滑地面上,她“恰好”被一块凸起的树根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向前扑去,手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撑——
入手是一片冰凉滑腻的触感。她稳住身形,定睛一看,手下按着的竟是几片肥厚多汁、呈扇形的墨绿色叶片——是能够清热解毒、消肿止痛的车前草!而且长得异常肥硕。
她心中一动,迅速而隐蔽地采集了一些,塞入怀中。起身时,目光再次投向最初看到的岩壁,那里生长的赫然是几株叶片狭长、开着淡紫色小花的植物——是黄芩!正是退热消炎的良药!
她心中狂喜,面上却不露分毫。小心地攀爬过去,采下那几株黄芩,连同之前找到的几味常见的、有消炎作用的野草,一并迅速藏好。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她只是运气好,恰好在这解决个人问题的路上,随手就碰到了需要的药草。
就在她准备返回时,眼角余光瞥见岩缝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光。她好奇地伸手一探,竟摸出一个半旧的皮质水囊,里面居然还有小半囊清水!虽然不知是何人遗落,但在此刻无异于雪中送炭。
当她揣着满满的“收获”回到队伍时,不过去了短短一刻钟。王差头见她回来,也没多问,只催促队伍继续前进。
是夜,宿营在一片相对干燥的林地。柳明月借着夜色掩护,将采来的草药仔细捣碎,又利用那个意外获得的水囊里的清水,小心地为父亲清洗、敷药。她用找到的干净些的布条(部分来自她悄悄撕下的内裙衬里)蘸着清水为柳啸天擦拭额头和腋下降温,又将捣烂的车前草和黄芩等敷在他后背最严重的几处伤口上。
清凉的药草触碰到滚烫溃烂的皮肤,柳啸天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舒服喟叹,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苏氏在一旁帮忙,看着女儿熟练的动作和找来的这些她叫不出名字的草叶,眼中满是惊异和希望。
“月儿,这些……你真的认得?”苏氏压低声音问道。
柳明月手下不停,低声道:“娘,女儿往日在家中闲来无事,翻看过几本杂书,上面似乎有记载。也是我们运气好,竟真的碰上了。”她将一切归功于“杂书”和“运气”,合情合理。
苏氏不再多问,只是紧紧握了握女儿的手。无论是因为什么,此刻的女儿,是他们全家唯一的指望。
接下来的两日,柳明月总能“恰巧”在休息、取水或“方便”时,找到一些有助于父亲伤势的草药,或是具有清热作用的野果。柳啸天的高热在草药的压制和女儿的精心照料下,虽然未能立刻痊愈,但总算没有持续恶化,伤口也开始有收敛的迹象,人虽然依旧虚弱,但神志始终保持着清醒。
这一切,都被队伍末尾的沈清月默默看在眼里。她记得清清楚楚,前世这个时候,柳啸天应该已经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了。可这一世,他居然挺了过来?那个骄傲得近乎愚蠢的柳明月,什么时候懂得辨识草药了?而且她的运气是不是太好了一点?每次离开一下,似乎总能带点有用的东西回来。
沈清月摩挲着腕间并不存在的空间印记(她的灵泉空间是意念连接),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不确定。这个柳明月,似乎变得和前世记忆中那个凄惨的背景板,不太一样了。这微小的变数,让依靠“先知”而充满优越感的她,感受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
而柳明月,在又一次为父亲换好药后,抬头望向前方雾气隐隐的山峦。根据剧情,那片瘴气林就快到了。父亲的病情暂时稳住,但能否扛过接下来的瘟疫之劫,才是真正的考验。她轻轻活动了一下手指,感受着体内那丝与草木亲和的力量,眼神坚定。
她的“好运”,可不仅仅能找到吃的和草药而已。瘴气林?她倒要看看,是那林子厉害,还是她这满值的幸运,加上对生命能量的感知,更能创造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