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月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没想到柳明月真的找到了对症的良药,而且效果如此显着。相比之下,她的灵泉水虽然能缓解症状,却似乎无法像这草药一样立竿见影地解决重病。更重要的是,柳明月是凭借自身的知识、勇气和付出获得了这一切,而她沈清月,依靠的却是不能宣之于众的空间和灵泉。
柳明月用事实,无声地击碎了“藏私”和“无能”的指责,并将沈清月隐隐置于一个依靠着那效果神奇的水才能帮人治病的尴尬位置。
这时,柳明月才将目光第一次正式投向沈清月,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沈姑娘的好意,柳明月心领了。只是医道精深,病症万千,有时并非一剂‘神水’可解万物。对症下药,量体裁衣,方是正理。今日我侥幸寻得对症草药,救回幼弟,乃是不幸中之万幸。也望沈姑娘日后施救时,能更审慎些,莫要辜负了大家的信任。”
这番话,如同无形的巴掌,狠狠扇在沈清月脸上。柳明月没有直接指责她什么,却点出了她的“神水”并非万能,暗示了她的方法可能不够“审慎”,更是将自己置于凭借真才实学、脚踏实地救人的位置。
人群中原本对沈清月的盲目感激,开始掺杂了理性的思考。是啊,柳小姐说得对,生病还是要对症下药。沈姑娘的水虽好,好像也不是什么病都能治……
而且,柳小姐为了找药,可是冒着危险亲自去的,还受了伤……
舆论的风向,在柳明月冷静的行动和犀利的言辞下,悄然逆转。
沈清月站在原地,感受着周围目光的变化,脸上青白交错。她死死攥紧袖中的水囊,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柳明月,不再是前世那个可以任由她轻视和利用的蠢货。她有着不输于自己的坚韧、智慧和……仿佛被某种力量加持的、令人心惊的“运气”和能力。
这一次瘴气林中的交锋,她看似占了先机,赢得了部分人心,却在最关键的对决中,被柳明月用最直接的方式挫败。她不仅没能按计划彻底打压下柳明月,反而让对方借此机会,进一步巩固了在队伍中的地位,尤其是在王差头心中,并隐隐揭露了她依赖“神水”的局限性。
浓雾依旧弥漫,前路未卜。但柳明月与沈清月之间的战争,经过此番白热化的冲突与化解,已然升级。沈清月绝不会甘心失败,而柳明月,也已然筑起了坚固的防线。流放路上的生死博弈,才刚刚开始。
夜色如墨,瘴气林的浓雾在黑暗中更显粘稠,仿佛有生命的触手,缠绕着每一个疲惫不堪的灵魂。营地里寂静无声,只有偶尔传来的压抑咳嗽和火堆柴火燃烧的噼啪声。白日里柳明月与沈清月那场无声的较量,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涟漪虽已平复,但暗流却在每个人心底涌动。
柳明月靠坐在一棵虬结的古树下,弟弟柳明轩枕在她的膝上,呼吸虽仍微弱,却已平稳了许多,额间的高热也退了下去。七叶一枝花的药效正在发挥作用。苏氏紧挨着女儿,握着儿子的小手,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女儿难以言喻的信任。柳啸天靠着树干,看着女儿在昏暗光线下沉静的侧脸,心中百感交集。他的女儿,在家族倾覆的绝境中,仿佛脱胎换骨,绽放出令人心惊的坚韧与智慧。
那名跟随柳明月去采药的官差,正低声向王差头汇报着所见。
“头儿,那地方确实险,就在一处湿滑的石崖缝里。柳小姐眼睛毒得很,隔老远就认出来了。攀爬的时候袖子被尖石划破,手臂拉了道口子,哼都没哼一声。这姑娘……不简单。”官差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佩服。
王差头默默听着,目光再次扫过柳明月手臂上那简单的包扎处,又看了看不远处被几个仆妇感激地围着的沈清月,心中那杆秤,不自觉地又向柳明月这边倾斜了几分。一个有真本事、能吃苦、懂进退的“福星”,比一个依靠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水”的“菩萨”,在危机四伏的流放路上,显然更值得倚重。他暗自决定,只要柳明月一家不惹麻烦,路上可以适当行些方便。
另一边,沈清月表面平静地接受着众人的感谢,内心却如同被毒虫啃噬。柳明月白日里那番“对症下药”、“审慎行事”的话,像一根根尖刺,扎得她坐立难安。她清楚地感觉到,部分人看她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感激,而是多了几分审视。尤其当有人病情出现反复,再来向她求取“神水”而效果不如之前明显时,那怀疑的目光便更让她如芒在背。
“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沈清月银牙暗咬,“必须尽快走出这片林子,找到下一个‘机缘’之地。”她记得,前世穿过这片瘴气林后不久,队伍会在一处废弃的山神庙休整。在那里,男主萧煜派来的先行探子会伪装成流民与队伍接触,并暗中留下一些物资。那是她搭上男主这条线,并进一步展现“价值”的关键节点。
翌日, 队伍在王差头的连声催促下,拖着更加沉重的步伐,继续在浓雾中艰难前行。柳明月将剩余的七叶一枝花小心收好,又将一些沿途辨认出的、具有驱瘴辟秽效果的药草分给家人和几个交好的、体弱的仆从。她的举动无声,却与沈清月那需要主动施与、效果存疑的“神水”形成了微妙对比。
沈清月则更加专注于“标记”那些她认为有价值的目标。她刻意接近了退役老兵赵横和那位前翰林文先生,嘘寒问暖,并将稍浓一些的灵泉水掺入他们的饮水之中。赵横沉默寡言,只是抱拳致谢,眼神锐利依旧,看不出太多情绪。文先生则感慨良多,对沈清月愈发和颜悦色。
又经过一天半几乎令人绝望的跋涉, 前方的雾气终于开始变得稀薄,久违的阳光如同利剑般刺破林间的阴霾,投下斑驳的光影。压抑的队伍中爆发出一阵低弱的欢呼,所有人都拼尽最后力气,加速向前。
当彻底走出瘴气林的范围,看到前方山谷中那座略显破败但足以遮风避雨的山神庙时,许多人几乎瘫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