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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日休沐第二天,郭妡在修行坊的私宅里和王婆子等人一起吃饭。

这里是个秘密据点,郭妡给王婆子放籍后,就叫她扮演这里的主人。

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丝绢衣裳穿上,也有模有样的。

发还卖身契后,香菱也改回了本名陈菱。

其他人自幼被卖的,出生就在奴籍的,早忘了自己的名字,或是压根就没有过名字,因此就以郭妡取的名字为名。

除夕和元旦虽还有假,但那时不便见面,今日权当过年。

所以,这座低调沉寂的宅子难得热闹起来。

满满一桌人举杯,贺郭妡踏入官场第一步,贺在长安的铺子盈利,贺他们已经建立起一个贯通朝野的情报网。

贺如今所有人都能活在阳光下,也庆贺从西南出逃,大家都在。

酒过三巡,一群人东倒西歪。

郭妡瞧着这番热闹,不由想起千里之外的张花和郭泰。

她想见他们,但不是时候。

郭妡起身回房,坐在案前悠悠研墨。

虽不是见面的时候,但一封家书,已经可以避开沈楷的耳目送到他们手上了。

她提笔前有千言万语,写到纸上却只有寥寥数句。

任长风在窗外,隔着紧闭的窗户说话。

“宋王已经回转,裴玄止派侍卫去接触过。”

郭妡知道,裴玄止弑父夺爵时,已经有背叛沈楷的心思了。

他要头上再无掣肘,要决定他自己的命。

或许他手中没有多少对沈楷来说是致命的秘密,但绝对能恶心到沈楷。

否则,他当初不会冒冒失失拿来威胁沈楷,沈楷也不会留他性命。

但这就够了,一个裴玄止,一个宋王沈斐。

两个被欺凌的懦弱的失败者,逼到绝境,可会疯狂一击,不计后果?

郭妡没就此事发表意见,只道:“外头冷,进来说话。”

似有一瞬迟疑,才听到廊下步伐声。

木门被轻轻推开。

郭妡收笔,抬眼仔细瞧他,男孩到底能长到几岁啊!

还是说壮实了些,所以看上去又高了?

她眼角微微一抽,“你这般拘谨做什么,我又不是买你磨磋的黑心地主,坐着说话就是。”

任长风嘴唇微微扬起,靠墙坐着,眼睛看向郭妡。

“今年北境积雪有半人高,就是西蠕人的战马也适应不了,几日前已休战。但西蠕人要大弘公主和亲才肯彻底退兵,这消息,最迟后日时就会递到。”

这倒是郭妡没想到的。

西蠕和中原皇朝打了两百年多都没服气,一直输赢参半的。

而前朝皇家子嗣丰盈,为了稳定局势,自皇帝亲女到宗室之女都有和亲。

到前朝末年,天下群雄并起,前朝末帝为保皇位,更是一口气嫁了三位公主给西蠕汗。

现在的西蠕汗死活不服大弘国,说白了就是他这一支还有些前朝皇室血脉,他也认为自己是正统呢。

东蠕汗那支则成份简单多了,这才肯低头做小弟。

但不管怎么,现在是大弘国坐拥天下,大弘的皇子珍贵,公主同样珍贵。

历代就没有公主和亲异族的。

西蠕汗这是刻意挑衅,哪怕不打了都要恶心一下大弘。

郭妡不大在意,皇帝不会答应,他剩下两个女儿,一个定了亲,婚期不足三个月,另一个才十一岁。

只是休战么,就代表贺兰家的人有可能又要回京复命。

是不是贺兰仕晖还不好说,万一是他,那郑贵妃的机会搞不好又来了……

她摇头,郑青桐那不争气的,这么长时间还没将自己嫁出去。

郭妡将手中叠整齐的家书递给任长风。

“这封信送去张家村,再派人将我的酒和织锦运来长安。至于贺兰家的消息,立马带给山阴侯府四娘子。”

她只能帮郑青桐到这里了。

至于将东西拉来,那是她也需要开始交际了。

人际交往中,有什么比有市无价的珍品,更能送到人心坎里?

任长风将家书带出去后,郭妡小憩一会儿解解酒。

没再多停留,直接回务本坊。

沈楷今日依旧宴客饮宴。

郭妡在路上便接到消息,他们一行与西域来的某国王子一行,为了个舞姬大打出手。

京兆府的人去了,不敢捉拿沈楷,不分青红皂白将那西域王子抓了。

鸿胪寺出面才捞出来。

天近黄昏,沈楷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呼朋引伴带着几个纨绔,衣裳沾着酒气,边吟诗边进院子。

其中一人歪歪斜斜,自己绊自己倒在才清扫的雪堆上,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就是这时,一个瓷壶从正房的窗子掷出来,就碎在沈楷脚边。

碎瓷片打在沈楷袍子上,触感真切。

沈楷一愣,酒都醒了一半,回头看万全,“妡儿在?”

万全全程跟着他,哪知道呢,便去看留在院子里的内侍显庆。

显庆硬着头皮道:“乡君回来的路上不知听了哪个碎嘴子嚼舌根,不叫奴婢们告知大王她来了,关着门生了一下午闷气,就等着大王呢……”

万全气得,抬手就抽他,“她不叫你们通知大王,你们就不通知么?你们还记得主子是谁?!”

显庆缩着脑袋躲,“大王息怒,大总管息怒,奴婢不敢背主,实在是乡君说,奴婢们敢告诉大王,她就吊死在这儿……”

万全“嘶”一声,偷眼看沈楷。

沈楷感受到齐刷刷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原有些头疼,瞬间挺起了腰,“放肆!”

他排开左右,提步就往正房去。

刚上台阶,门扇吱呀一声被掀开。

郭妡一脚跨出来,冷笑着。

“妾身放肆?妾身岂敢!妾身在殿下这儿算什么?算个弄到手便再不稀罕的玩意儿?莫说如他一般长情,殿下对妾身,就这般三五日的耐性都没有?如今就急不可耐出去寻花问柳,好风流的赵王殿下啊!今日之后,满长安谁不知殿下冲冠一怒为红颜,只有妾身是个笑话!兜兜转转终归活成个一无所有的笑话!”

她握拳站着,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维持倔强不哭,却禁不住掉泪。

她的眼,死死盯着沈楷,咬着唇憋着即将溢出唇瓣的哭声。

沈楷几番想插话,却被她连珠炮似的骂,根本找不到机会。

他沉着脸,她刚刚是说他不如裴玄止?

沈楷回头暴喝一声,“都滚!”

这都闹起来了,那堆纨绔的酒也早醒了,几人面面相觑。

有人大着胆子帮沈楷解释,“夫人……殿下并非瞧上那舞姬,有时男子与人争抢那些,不过是好面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