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义的骨灰尚未在洛水之中散尽,洛阳宫深处便已悄然酝酿着新的旖旎。武则天将瑶光殿重新修缮,更名“鹤院”,取“控鹤监”之意,却比昔日的控鹤监更为奢华隐秘。殿内铺设着西域进贡的波斯地毯,墙壁上悬挂着吴道子亲绘的山水图卷,廊下悬挂着数十盏琉璃宫灯,日夜通明,连地砖都嵌着细碎的珍珠,走在上面悄无声息,处处透着极致的靡费。
太平公主果然守信,第二日便将张易之、张昌宗兄弟带入宫中。
兄弟二人身着同款月白锦袍,腰束玉带,步履从容地走进鹤院。张昌宗走在前面,年方十七,肌肤白皙如凝脂,眉如远山含黛,目若秋水横波,唇红齿白,身姿窈窕如弱柳,当真不负“面如莲花”之名;身后的张易之年长三岁,容貌不及弟弟那般娇艳,却多了几分儒雅温润,眉眼间带着几分算计的精明,举止得体,自带一股名门公子的气度。
“臣张易之、张昌宗,参见陛下,愿陛下圣体安康,万寿无疆。”兄弟二人齐齐躬身行礼,声音一温润一清脆,如同玉珠落盘。
武则天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羊脂玉扳指,目光在二人身上缓缓扫过。当看到张昌宗那张近乎雌雄莫辨的俊美容颜时,她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艳,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
“抬起头来。”她的声音带着帝王的威严,却又添了几分慵懒的柔和。
张昌宗依言抬头,眼神清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羞怯,不敢与武则天直视,却又在低头的瞬间,悄悄抬眼瞥了她一眼,那欲语还休的模样,瞬间击中了武则天的心。一旁的张易之则显得沉稳许多,抬头时目光坦荡,既不卑不亢,又带着几分敬畏,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果然是翩翩佳公子。”武则天轻笑一声,语气中满是满意,“太平倒是没骗朕。你们既入了这鹤院,便安心留下。昌宗,你精通音律,往后便专司为朕抚琴歌舞;易之,你心思缜密,便陪朕读书论史,处理些琐事。”
“臣等遵旨。”兄弟二人连忙谢恩,心中皆是狂喜——他们知道,一步登天的机会,终于来了。
张氏兄弟果然比薛怀义懂得如何侍奉君王。张昌宗性情温顺,嘴甜如蜜,每日变着法子为武则天表演歌舞,他跳的《霓裳羽衣舞》,身姿曼妙,如同仙子下凡,看得武则天目不转睛;他抚琴时,指法灵动,琴声或悠扬婉转,或激昂澎湃,总能精准地击中武则天的心境。
而张易之则更为聪慧,他不仅文采斐然,能与武则天探讨经史子集,还深谙为官之道。他从不主动干预朝政,却总能在武则天处理政务遇到瓶颈时,旁敲侧击地给出建议,既不显得越界,又能彰显自己的才智。他还十分懂得察言观色,武则天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都能瞬间领会其意,将一切打理得妥妥帖帖。
武则天对这对兄弟宠爱有加,赏赐如同流水一般送入鹤院。她为二人定制了最华贵的锦袍,上面绣着金线莲花,缀着东珠和宝石;为他们打造了专属的器物,从食具到寝具,无一不是稀世珍品;甚至特许他们自由出入宫廷,无需通报。
随着宠爱日深,武则天愈发肆无忌惮。她下令扩建鹤院,增设亭台楼阁、温泉池馆,将其打造成专属的玩乐之地。每日处理完政务,她便会来到鹤院,与张氏兄弟饮酒作乐,通宵达旦。
可帝王的宠爱从来都是有限的,为了让这份宠爱更加持久,张氏兄弟之间渐渐生出了竞争之心。而武则天,非但没有制止,反而乐于见到这种局面。她觉得,男人之间的争风吃醋,比后宫女子的勾心斗角更有情趣,也更能满足她作为帝王的掌控欲。
于是,一场荒唐的“鹤院竞宠”就此拉开序幕。
起初,只是些无伤大雅的比拼。张昌宗为了讨武则天欢心,苦练歌舞,甚至学会了西域的胡旋舞,旋转间锦袍飞扬,如同盛开的莲花,引得武则天阵阵喝彩;张易之则投其所好,研究美食,亲手为武则天烹制各种精致的菜肴,还找来罕见的佳酿,让武则天大饱口福。
可随着竞争愈发激烈,比拼的方式也变得愈发荒唐。这一日,洛阳下起了大雪,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将整个皇宫装点成一片银白。武则天兴致大发,看着窗外的雪景,突然说道:“朕今日倒想看看,你们谁的身子骨更硬朗,谁更能讨朕的欢心。”
她指着鹤院外的雪地,下令道:“你们二人,从这鹤院门口出发,跑到洛水之畔再折返,谁先回来,今夜便由谁伺候朕。”
张昌宗和张易之闻言,皆是一愣。此时的雪已积了数寸厚,寒风刺骨,赤手空拳在雪地里奔跑,无疑是一种折磨。可他们看着武则天眼中的期待,不敢有丝毫违抗。
“臣遵旨。”二人齐声应道,当即脱下身上的锦袍,只穿着单薄的中衣,踏入了茫茫雪地。
寒风如同刀子一般刮在脸上,雪花落在身上,瞬间融化成冰水,浸湿了衣衫,冻得人瑟瑟发抖。张昌宗年轻气盛,身姿矫健,一开始便冲在了前面;张易之则耐力更足,稳稳地跟在后面,伺机超越。
武则天坐在鹤院的暖阁里,隔着窗户,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在雪地里奔跑。暖阁内炭火熊熊,暖意融融,她手中端着温热的美酒,看着两个年轻俊美的男子为了她的临幸权,在冰天雪地里苦苦挣扎,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满足感。
“陛下,这般会不会太为难二位公子了?”一旁的宫女小心翼翼地说道。
武则天冷笑一声:“为难?能伺候朕,是他们的福气。这点苦都吃不了,如何能留在朕的身边?”
最终,张昌宗凭借年轻的优势,率先冲回了鹤院。他浑身湿透,嘴唇冻得发紫,身体瑟瑟发抖,却依旧强撑着,跪在武则天面前,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陛下,臣……臣回来了。”
武则天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宫女将他扶起,送入内殿取暖。张易之随后也回来了,他虽未获胜,却也没有丝毫怨言,只是恭敬地行礼:“陛下,臣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武则天看着他沉稳的模样,心中更是喜爱,说道:“你也不错,赏。”
这场雪地赛跑,让武则天彻底迷上了这种竞宠方式。她陆续又颁布了许多荒唐的规则:有时让男宠们比试书法绘画,谁的作品更合她心意,谁便能得到赏赐;有时让他们比试射箭,谁的箭法更准,谁便能获得陪伴她出游的机会;甚至有时,她会让男宠们互相角力,看着他们为了她大打出手,以此为乐。
为了充实鹤院,武则天还下令在全国范围内选拔年轻俊美的男子,无论出身贵贱,只要容貌出众,便能入宫成为鹤院的“供奉”。一时间,无数想要攀附权贵的男子纷纷涌入洛阳,鹤院之中,美男如云,每日笙歌不断,俨然成为了武则天的私人乐园。
可这依旧无法满足武则天的欲望。她听说,太平公主身边有一位名为柳良宾的男宠,容貌俊美,且擅长炼丹之术,深得太平公主的喜爱。武则天心中一动,竟直接下旨,将柳良宾召入宫中,纳入鹤院。
太平公主得知消息后,气得浑身发抖。柳良宾不仅是她的男宠,更是她的心腹,她本想借着柳良宾,在宫中培植自己的势力,却没想到,武则天竟如此不顾母女情分,公然抢夺她的人。
“母后太过欺人太甚!”太平公主在自己的宫殿里大发雷霆,“她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为何偏偏要抢我的人?”
一旁的亲信劝道:“公主息怒,陛下毕竟是天子,她想要的东西,没人能阻拦。柳良宾能被陛下看中,也是他的福气,公主何必为了一个男宠,与陛下心生嫌隙?”
太平公主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心中的怨气却难以平息。她知道,武则天此举,不仅是为了满足私欲,更是为了敲打她,让她明白,即便她是公主,也不能挑战帝王的权威。从这一刻起,太平公主与武则天之间,除了母女之情,又多了一层难以言说的隔阂与矛盾。
柳良宾入宫后,凭借出众的容貌和炼丹之术,很快便在鹤院站稳了脚跟。他炼制的丹药,据说能让人容颜不老、精力充沛,深得武则天的喜爱。武则天对他宠爱有加,甚至超过了张易之、张昌宗兄弟。
这让张氏兄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他们知道,若不尽快稳固自己的地位,迟早会被柳良宾取代。于是,他们开始暗中谋划,想要将柳良宾排挤出鹤院。
张易之利用自己陪伴武则天读书的机会,时常在她耳边吹风,说柳良宾炼制的丹药虽有奇效,却性寒有毒,长期服用,对身体有害。武则天一开始并不相信,可架不住张易之日日念叨,心中渐渐生出了疑虑。
与此同时,张昌宗则暗中收集柳良宾的把柄。他得知柳良宾曾在太平公主身边时,参与过一些私密之事,便将这些事情添油加醋地告诉了武则天,暗示柳良宾是太平公主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
武则天本就对太平公主抢夺男宠之事心存芥蒂,如今听了张氏兄弟的话,更是对柳良宾起了疑心。她下令将柳良宾关押起来,严刑审讯。柳良宾不堪忍受酷刑,最终被迫承认自己是太平公主的眼线,意图谋害武则天。
武则天大怒,下令将柳良宾处死。太平公主得知后,心中对武则天的怨恨更深,母女二人的关系彻底降到了冰点。而张氏兄弟,则通过这场阴谋,成功除掉了竞争对手,重新夺回了武则天的宠爱。
随着地位的稳固,张氏兄弟的野心也渐渐膨胀起来。他们不再满足于仅仅是武则天的男宠,开始利用武则天的宠爱,干预朝政。
张易之被任命为麟台监,负责掌管宫廷藏书,可他却利用这个职位,结党营私,拉拢了一批趋炎附势的官员,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他常常在武则天面前为这些官员美言,让他们得到提拔重用;而对于那些反对他的官员,他则罗织罪名,将其罢官流放。
张昌宗则被封为邺国公,虽无实际职权,却凭借武则天的宠爱,在宫中作威作福。他常常随意出入朝堂,对官员的任免指手画脚,甚至敢在朝会之上,与武则天公然调情,全然不顾君臣之礼。
大臣们对张氏兄弟的行为恨之入骨,却敢怒不敢言。狄仁杰、姚崇等忠臣多次向武则天进谏,请求她约束张氏兄弟的行为,远离奸佞,整顿朝政。
“陛下,张氏兄弟仗着您的宠爱,干预朝政,结党营私,陷害忠良,若不加以约束,恐会危及大周江山!”狄仁杰在朝堂上直言进谏,语气十分恳切。
武则天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她知道狄仁杰所言句句属实,可她早已离不开张氏兄弟的陪伴,更舍不得惩罚他们。她沉吟片刻,说道:“狄爱卿所言,朕已知晓。易之、昌宗年轻不懂事,朕会好好训斥他们的。爱卿不必多虑。”
嘴上虽这么说,武则天却并没有采取任何实际行动。张氏兄弟得知狄仁杰弹劾他们后,心中对狄仁杰恨之入骨,开始暗中策划,想要除掉这个眼中钉。
他们知道,狄仁杰深得武则天的信任,想要直接扳倒他并非易事。于是,他们决定从狄仁杰的亲信下手。他们罗织罪名,诬陷狄仁杰的门生杨元亨谋反,将其抓捕入狱。
杨元亨是一位难得的贤才,狄仁杰对他十分器重。得知杨元亨被诬陷,狄仁杰心急如焚,多次向武则天进谏,为杨元亨辩白。可张氏兄弟早已买通了审讯的酷吏,让杨元亨屈打成招,认罪画押。
武则天看着杨元亨的供词,心中虽有疑虑,却在张氏兄弟的软磨硬泡下,最终下令将杨元亨处死。狄仁杰得知后,心痛不已,却也无可奈何。他知道,张氏兄弟的势力已经越来越大,若再任由他们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张氏兄弟的倒行逆施,不仅引起了大臣们的不满,也让李唐宗室看到了希望。他们深知,武则天年事已高,一旦她去世,张氏兄弟必然会遭到清算。而张氏兄弟也明白,自己的一切都依赖于武则天的宠爱,若武则天去世,他们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张氏兄弟开始暗中联络武氏宗亲,想要在武则天死后,扶持武氏子弟登基,取代李氏。而李唐宗室则与一些忠于李氏的大臣暗中勾结,想要发动政变,诛杀张氏兄弟,逼迫武则天退位,拥立太子李显复位。
朝堂之上,形成了两大对立的阵营,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