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身影穿着一身极为朴素的青色长袍，长发仅用一根同样朴素的木簪随意地束在脑后。
他身上没有任何华丽的配饰，也没有散发出任何惊天动地的气势。
然而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仿佛与身前那幅气吞山河的万里江山图彻底地融为了一体。
他便是江山。
江山便是他。
他便是这座英雄城乃至整个中原武林真正的定海神针！
武林盟主，慕容问天！
“……回来了？”
慕容问天没有回头，那温和而又充满了磁性的声音在大厅之内缓缓地回荡。
他的声音并不洪亮，却仿佛带着一种可以轻易安抚人心的奇妙力量。
“……是，师父。”
方少白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
在这位将他自幼抚养成人授其绝世武功，更教其为人处世之道的恩师面前，他永远都只是一个怀着赤子之心的弟子。
“……见到你的那些朋友了？”慕容问天缓缓地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极其儒雅也极其英俊的中年人脸庞。岁月似乎格外地厚待于他，只是在他的眼角留下了几道象征着智慧与阅历的浅浅纹路。
他的眼神温润如玉深邃如海，仿佛能够洞悉世间的一切人心与变幻。
任何人在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都会在不经意间放下自己所有的戒备与伪装。
因为你会发自内心地相信这双眼睛的主人是一位真正的可以托付一切的君子。
“……是。”方少白点了点头，那英俊的脸上重新浮现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弟子已经与上官兄他们见过面了。并且已经邀请他们明日前来山庄盘桓。”
“……嗯，如此甚好。”慕容问天闻言，那温润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嘉许的微笑。
“……天山一役，若非有那位上官公子与他的几位朋友在最后关头力挽狂澜。只怕我正道武林早已是元气大伤。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尽一尽这地主之谊。”
他缓缓地走到一旁的书案之后坐了下来，伸手示意方少白也坐。
“……坐吧。”
“……谢师父。”
待方少白坐定之后，慕容问天才缓缓地开口问道：“……你觉得那位上官公子如何？”
他的问题看似随意，却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关怀与好奇。
方少白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的师父一向最为看重的便是江湖年轻一辈的品性与潜力。
他沉思了片刻才极其认真地回答道：“……回师父。若说天山之巅的他是一柄锋芒毕露的绝世神兵。那么今日的他便已然返璞归真，化作了一口深不可测的古井。”
他将自己在竹居小院内说过的那番话又原原本本地重复了一遍。
“……弟子的感觉是他的武功又有了一次翻天覆地般的变化。虽然他刻意收敛，但弟子依旧能感觉到他体内那股力量的浩瀚与圆融。若要动起手来，弟子没有半分能胜过他的把握。”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之中没有半分的嫉妒，有的只是一种坦荡与敬佩。
“……哦？”慕容问天闻言，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由衷的欣赏与惊奇，“……竟能得你如此高的评价，看来这位上官公子当真是人中之龙。名剑山庄后继有人啊。”
他的语气之中充满了对故人之后能够成才的欣慰。
“……那他的为人呢？”慕容问天又继续问道。
“……重情重义。心有侠念，胸怀天下。”方少白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八个字的评价。
“……弟子相信他与我们是同一种人。”
这是他能给出的最高的评价。
“……好，好一个‘同一种人’！”慕容问天闻言，不由得抚掌而笑，那温润的脸上充满了欣慰与喜悦。
“……江湖之上最难得的便是‘知己’二字。少白，你能在这风雨飘摇的江湖之中结交到如此一位志同道合的兄弟，为师心中甚是欢喜。”
他的言语之间满是一位看着自己弟子成长的长辈，那发自内心的慈爱与高兴不带半分的虚假。
“……只是可惜了。”慕容问天的声音又不由得带上了一丝深深的惋惜，“……如此一位天纵奇才却偏偏要背负着那般沉重的血海深仇。唉，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充满了对上官逸遭遇的同情。
方少白闻言也是默然地点了点头。
“……师父，”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关于名剑山庄的那桩旧案。明日若是上官兄问起，弟子该如何作答？”
慕容问天闻言，那脸上的惋惜之色更浓了。
他沉默了片刻，那双温润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愧疚与无奈。
“……哎，此事说来也是我慕容山庄有愧于他。”他缓缓地说道，“……名剑山庄，世代忠良，为我正道武林立下过汗马功劳。如今惨遭灭门，我等身为武林同道，却迟迟未能为他们寻得真凶报仇雪恨。每每思及此事为师都觉得寝食难安，无颜去见那九泉之下的上官庄主啊。”
他的语气沉痛无比，充满了自责。
“……明日他若是问起。”慕容问天的目光重新变得清澈而又坦荡，“……你便将我们所查到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知于他。不必有任何的隐瞒。”
“……让他知道我们并非是没有尽力。只是那幕后黑手行事太过诡秘，将所有的线索都掐断得太过干净。此事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是，弟子明白了。”方少白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
师父这番坦荡荡的言语让他心中最后一丝的疑虑也彻底地烟消云散。
“……好了。”慕容问天缓缓地站起身，那温和的脸上重新露出了一丝充满了期许的微笑，“……江湖的未来终究还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能看到你们这一辈英才辈出，一个比一个优秀，为师心中便已是别无所求了。”
他走到方少白的面前轻轻地拍了拍他那宽厚的肩膀。
“……夜深了，你也忙碌了一整日。回去歇息吧。明日代我好生招待你的朋友。”
“……是，师父。”方少白再次恭敬地行了一礼。
随即他缓缓地退出了这间灯火通明的大厅。
待他的身影彻底地消失在了门外之后。
慕容问天才缓缓地转过身，重新将目光落在了那幅气势磅礴的万里江山图之上。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的宁静。
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之前大海独有的深沉的宁静。
许久，许久。
他才终于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那叹息声在这空旷的大厅之内悄然回荡，最终消散在了那无边的夜色之中。
“……希望你不会让老夫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