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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

粘稠如水银的死寂,充斥着书房的每一个角落。

龙椅的巨大阴影,如同一只择人而噬的远古巨兽,将朱平安的身影完全吞噬。

唯有那双在黑暗中亮起的眸子,其间翻涌的,是足以冻结灵魂的无尽寒意与滔天杀机。

曹正淳跪伏在地,身体抖如筛糠,连头都不敢抬。

他能感觉到,那股无形的、源自帝王的怒火,已经不再是火焰,而是化作了足以撕裂一切的绝对零度的风暴。

在这股风暴面前,什么林家,什么刘家,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钦天监!

那群自诩窥探天机,代天言事的方士!

他们竟敢!

他们竟敢在陛下的登基大典上动手脚!

这是在刨泰昌王朝的根,是在弑杀陛下的龙脉!

此罪,万死莫赎!

“呵……”

一声极轻的,仿佛冰层碎裂般的冷笑,从阴影中传来。

朱平安缓缓地,从那片黑暗中直起了身子,重新沐浴在烛光之下。

他脸上的阴沉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到令人心悸的淡漠。

仿佛刚才那足以毁天灭地的怒火,从未存在过。

可袁天罡和曹正淳都明白,这不是怒火的平息。

这是岩浆,在沉入地心!

这是风暴,在凝聚为足以摧毁大陆的台风眼!

“曹正淳。”

朱平安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奴才在!”曹正淳一个激灵,嘶声应道。

“朕,给你一道旨意。”

“朕要你,亲率东厂所有缇骑、番子,即刻包围钦天监。”

朱平安伸出一根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将其上下,从监正到杂役,无论职位,无论老幼,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奴才……遵旨!”曹正淳的眼中,爆发出病态的狂喜与嗜血的光芒。

这才是他熟悉的陛下!

这才是他愿意为之粉身碎骨的,铁血君王!

“袁爱卿。”

朱平安的目光,转向了从始至终都如古松般静立的袁天罡。

“劳烦你,随曹正淳,同去一趟。”

袁天罡微微稽首,手中的拂尘轻轻一摆,声音缥缈。

“贫道,遵旨。”

朱平安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那双深邃的眼眸,与袁天罡那仿佛蕴含星河的眸子,平视着。

“朕,不要屈打成招的口供。”

“朕,也不要含糊其辞的揣测。”

朱平安一字一顿,声音冰冷刺骨。

“朕要你,用你所学,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们的皮,一层一层地,给朕剥下来。”

“朕要让满朝文武,让天下万民都看看。”

“这群所谓的‘天之使者’,究竟是神,是鬼,还是……一群包藏祸心,连猪狗都不如的——”

“奸贼!”

……

子时,夜色深沉。

位于皇城西北角的钦天监,此刻依旧灯火通明。

作为掌管天象观测,制定历法的核心机构,这里的官员,大多都是昼伏夜出。

观星台之上,几名年轻的博士、灵台郎,还在操作着浑天仪,记录着星辰的轨迹,不时发出几句充满学究气的讨论,气氛宁静而庄重。

监正官署之内,须发皆白,身穿二品仙鹤补子官服的钦天监监正——齐默,正手捧一卷古老的星图,看得津津有味。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大功告成后的惬意与自得。

“龙回头”的布局,天衣无缝。

就算是那位新皇气运再盛,一旦应了此劫,国运必然受损,龙体也恐有微恙。

届时,朝野动荡,人心思变,他们这些心向旧主,或者说,心向“正统”的世家,便有了可乘之机。

这一步棋,阴狠,毒辣,却又高明到了极点。

因为它,摆在明面上,无懈可击。

谁敢质疑钦天监几代人研究出的历法?谁敢质疑这上上大吉之日?

质疑,就是与天作对!

就在齐默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时。

“轰!!”

官署那扇由上好铁木制成的大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外面轰然踹碎!

木屑纷飞间,一道阴柔而尖利的声音,如同夜枭啼哭,响彻整个院落!

“东厂办事!封锁钦天监!!”

“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齐默猛地站起,手中的星图“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他脸上那份从容与自得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震惊与不可思议!

东厂?

他们怎么敢?!

不等他反应过来,无数身着黑色皂服,手持绣春刀与奇形兵刃的番子,如同从地狱涌出的恶鬼,瞬间冲散了院中的宁静。

刀光闪烁,惨叫迭起。

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博士、官员,在这些杀人如麻的番子面前,如同羔羊一般,被粗暴地驱赶、捆绑,押至院中。

“放肆!!”

齐默终于回过神来,一股被冒犯的怒火直冲天灵盖,他冲出官署,指着为首的曹正淳,声色俱厉地喝道。

“曹正淳!你好大的胆子!!”

“钦天监乃朝廷重地,代天言事!岂是尔等阉宦可以随意闯入的?!”

“你这是要造反吗?!”

曹正淳看着这个死到临头还敢叫嚣的老东西,脸上挂起了那标志性的,阴柔而残忍的笑容。

他兰花指一翘,慢条斯理地说道:“齐大人,咱家可不敢造反。”

“咱家,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请你们钦天监上下……去东厂诏狱,喝喝茶,聊聊天。”

“陛下?”齐默一愣,随即冷笑,“陛下为何要抓我等?我等为陛下择定登基吉日,此乃天大的功劳!陛下赏赐还来不及,又怎会降罪?!”

“功劳?”曹正淳笑得更开心了,那声音,尖利得仿佛能刺穿人的耳膜。

“齐大人,您这‘功劳’,可真是天大啊。”

“大到,差点就让咱们陛下的龙脉,都‘回了头’呢!”

“轰!!”

齐默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眼中只剩下无尽的骇然!

他……他们怎么会知道“龙回头”?!

这不可能!这是钦天监内部代代相传的最高机密!

“看齐大人的表情,似乎是很惊讶?”曹正淳欣赏着他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慢悠悠地侧过身。

“忘了给您介绍了。”

“今日这桩公案的‘原告’,就是这位,袁天罡,袁道长。”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名一直静立于阴影之中,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仙风道骨的老者,缓步走了出来。

齐默的目光,落在袁天罡身上。

只见他一身朴素道袍,气息缥缈,看上去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江湖术士。

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恼羞成怒的狂怒,瞬间涌上心头!

原来,只是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野道士,胡言乱语,侥幸说中了名头!

“妖道!!”

齐默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指着袁天罡,声嘶力竭地怒骂道。

“满口胡言!不知天高地厚!”

“我钦天监传承千年,观星卜历,所依据的,乃是《乾象历》、《大衍历》之精髓!岂是你这种江湖骗子,能够妄言的?!”

“你懂什么叫黄道?懂什么叫赤道?懂什么叫五星逆行,二十八宿分野吗?!”

“不懂,就给老夫闭上你的臭嘴!!”

他声色俱厉,一副学阀泰斗,怒斥无知后辈的模样。

然而,面对他的咆哮。

袁天罡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齐默,就像在看一个上蹿下跳,演着独角戏的丑陋猴子。

直到齐默骂得口干舌燥,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乾象历》,以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日为一岁,岁差七十六年错一度,其法虽精,然失之于简。”

“《大衍历》,始用不等间距二次差内插法,推算日、月、五星行度,诚然大进,却未虑及月球运动之不均,致使推算朔望,三载必有其误。”

他每说一句,齐默脸上的血色,便褪去一分。

这些,都是历代钦天监监正口耳相传,从不外泄的核心秘辛!这个野道士,怎么可能知道?!

袁天罡没有理会他的震惊,继续用那平淡到令人发疯的语调,缓缓说道。

“你择下月初八,卯时三刻,为登基之时。”

“此日,太阳过宫,太阴合朔,岁星、荧惑、镇星,三星会于东方青龙之位,确为‘龙抬头’之大吉天象。”

“只可惜……”

袁天罡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悲悯,仿佛在看一只已经踏入陷阱,却兀自挣扎的蝼蚁。

“你只知星辰,却不知……气运。”

“你只知龙抬头,却不知,陛下本命,乃是万古唯一的紫微帝星,帝星之气,本就凌驾于周天星斗之上。”

“你以凡俗之‘龙抬头’,强合帝星之命格,使其冲犯太岁,逆转阴阳,这不叫‘龙抬头’。”

袁天罡抬起眼,那双浩瀚的眸子,仿佛穿透了齐默的灵魂,看到了他内心最深处的阴暗与恐惧。

他一字一顿,宣判了齐默的死刑。

“这叫,引龙下野,自断头颅!”

“噗通!”

齐默双腿一软,再也站立不住,一屁股瘫坐在了冰冷的石板上。

他浑身冷汗如浆,牙齿疯狂地打颤,眼中只剩下无尽的,被彻底碾碎后的,空白与绝望。

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