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的声音,如同审判的惊雷,余音仍在空旷的战场上回荡。
“诛!三!族!”
这三个字,像三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江南联军每一个人的心口,将他们最后的体面和虚伪的“大义”,砸得粉碎。
帅帐之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的沼泽。
不久前还在此地推杯换盏,指点江山的世家之主们,此刻一个个面如死灰,噤若寒蝉。
瘫倒在地的刘峰已经被拖了下去,依旧昏迷不醒。
吐血晕厥的李泰也被人抬走,生死不知。
曾经的五十万“勤王义师”,此刻仿佛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们,成了通敌卖国、人人得而诛之的叛贼!
“盟主……盟主!我们该怎么办啊!”
林海一把抓住陆秉言的衣袖,这位往日里注重仪态的林家族长,此刻状若疯癫,声音里充满了哭腔。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了!那城里有吕布那样的魔神,还有荀彧那样的毒士!再待下去,我们都得死!”
“退兵!我们立刻退兵回江南!”
“对!退兵!”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回到江南,隔江而治,他朱平安又能奈我何?”
“退兵”二字,仿佛点燃了引线,帐内瞬间炸开了锅。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所谓的尊严和野心,在“诛三族”的阴影下,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都给我闭嘴!”
一声暴喝,打断了所有的嘈杂。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竟是一名一直沉默不语的武将,此人乃是丹阳郡宿将,名为孙康,并非世家出身,是靠着战功一步步爬上来的。
孙康双目赤红,环视着这群丑态百出的世家之主,脸上满是鄙夷与失望。
“退兵?”
他冷笑一声,声音如同冰渣。
“你们以为,现在还退得了吗?”
“我们大军连营百里,辎重无数,如今士气崩溃,军心涣散!一旦下令后撤,五十万大军顷刻间便会化为五十万溃兵!”
“届时,城中守军只需派出一支精锐骑兵,从后掩杀,就能将我们这几十万人,像赶羊一样,一路屠戮殆尽!”
“到那个时候,别说回到江南,你们谁都活不了!”
孙康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他们只想着逃,却忘了,溃败的军队,比待宰的羔羊更加脆弱。
陆秉言的身体猛地一颤,浑浊的眼中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知道,孙康说的是对的。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前进,是九死一生。
后退,是十死无生!
“孙将军,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陆秉言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最后一丝希望。
孙康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帅帐之外那座巍峨的京城。
“如今之计,唯有死战!”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城中守军以逸待劳,我军长途跋涉,又受此重挫,士气低迷,此刻攻城,无异于自寻死路。”
“传令全军,就地休整一夜!”
“告诉所有士兵,好好吃一顿饱饭,睡一个好觉!天大的事,明天再说!”
“稳住军心,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一名世家代表立刻反驳道:“休整一夜?孙将军!你没看到城外那个吕布吗?你就不怕他今夜又来叫阵,甚至直接劫营?”
孙康脸上闪过一丝决然的狠色。
“他若来,便让他来!”
“传令下去!从今夜起,营中不禁酒肉!让将士们放开了吃喝!”
“再者……”
孙康的目光,落在了陆秉言和一众世家之主的身上,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诸位家主,百年积蕴,富可敌国。如今,已是生死存亡之际……”
陆秉言瞬间明白了孙康的意思。
到了这个时候,讲大义,讲忠诚,都已是空谈。
唯一能让这些已经吓破了胆的士兵重新拿起武器的,只有一样东西。
钱!
陆秉言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眼中满是挣扎与肉痛。
但最终,求生的欲望战胜了一切。
他猛地一拍桌案,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道。
“传我盟主令!”
“将后军所有运载金银珠宝的车辆,全部推到阵前!”
“告诉所有将士!”
“明日攻城,第一个登上城头的士兵,赏黄金千两!封万户侯!”
“斩杀一名守军,赏银十两!”
“斩杀一名将官,赏银百两!”
“只要能破城!京城府库,所有金银,任由将士们,取三日!”
轰!
陆秉言的话,如同投入油锅的烈火,瞬间引爆了整个帅帐!
三日不封刀!
这是纵兵劫掠的许可!
这是最原始,也最野蛮的激励!
很快,一道道命令,夹杂着一箱箱被打开的,闪烁着诱人光芒的金银,传遍了整个联军大营。
死寂的军营,活了过来。
那些前一刻还双眼空洞,如同行尸走肉的士兵,在看到那堆积如山的金银时,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
那不是希望之光。
而是贪婪的,疯狂的,如同野兽般的光芒!
“诛三族”的恐惧,在黄金的耀眼光芒下,似乎被暂时压制了。
反正横竖都是一死。
与其当个无名的逃兵,被骑兵砍死在路上,倒不如冲上城头,搏一个封妻荫子,搏一个万贯家财!
怕死?
穷,比死更可怕!
一时间,整个大营的气氛变得无比诡异。
士兵们大口地吃肉,大碗地喝酒,磨着自己的兵器,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疯狂交织的红光。
恐惧并未消失,只是被贪婪这剂更猛烈的毒药,给强行压了下去。
五十万人的军心,在这一刻,被金钱,重新粘合了起来。
虽然脆弱,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
……
第二日,天色微明。
“咚!咚!咚!”
沉闷而又压抑的战鼓声,如同地狱的脉搏,在京城之外响起。
黑压压的江南联军,如同退潮后的海滩上,密密麻麻的黑色蚁群,开始缓缓向着京城涌来。
城墙之上,朱平安负手而立,神色平静地看着城下那片蠕动的,散发着混乱与贪婪气息的洪流。
“陛下,看来金钱的魅力,确实不小。”
贾诩抚着胡须,轻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一群被贪婪驱动的乌合之众罢了。”
“这样的军队,看似疯狂,实则一触即溃。”
戚继光站在一旁,手按刀柄,目光如炬。
“陛下,末将已将三千陌刀军布置于城门之后,只要敌军敢靠近城门,必叫他有来无回!”
“炮灰,终究是炮灰。”
朱平安的目光,越过了前方那密密麻麻的步兵方阵,落在了后方那几面世家大族的帅旗之上。
“朕要的,不是击溃他们。”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
“朕要的,是全歼。”
“朕要用这五十万颗人头,告诉天下所有人,与朕为敌,是何等下场!”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吕布。
那尊从昨日便沉默不语的魔神,此刻正用他那双漠然的眼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城下那群冲锋的“蝼蚁”。
朱平安微微一笑。
“奉先,昨日,杀得可还尽兴?”
吕布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中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
“一群土鸡瓦狗,不够热身。”
“好。”朱平安点了点头,重新望向城下。
敌军的第一波攻势,已经冲到了护城河边,无数简陋的云梯被架起,呐喊声、嘶吼声,混杂在一起,冲天而起。
“今日,朕便让你,杀个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