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室内却静谧得能听到中央空调细微的出风声。顾晏舟坐在宽大的黑胡桃木办公桌后，正在审阅一份季度财报，指尖划过纸面，发出沉稳的摩擦声。
周特助站在桌前，例行公事地汇报着今日的行程安排，声音平稳清晰。当提到下午技术部有一个关于“灵犀”项目第二阶段算法优化的内部讨论会时，顾晏舟翻阅文件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
他并未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报表的数据上，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第二阶段？我记得第一阶段的核心算法，是那个新来的陆博士负责的？”
周特助立刻回答：“是的，顾总。陆星辰博士是核心成员之一，今天下午的会议他也会做主要发言。”
顾晏舟合上财报，身体向后靠进椅背，抬手揉了揉眉心，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日理万机的掌权者的疲惫。他沉吟片刻，目光掠过窗外，然后转向周特助，语气平淡地吩咐：
“通知下去，下午我去技术部看看。不必兴师动众，就当是随机巡视。”
“是，顾总。”周特助垂首应下，眼神微动，但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迅速转身去安排。
下午三点，技术部开放办公区。
项目讨论会刚结束，团队成员尚未完全散去，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流着细节。苏晚今天过来，是替周特助送一份需要技术总监会签的文件。她刚将文件交给总监，正准备离开，就听到办公区入口处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
原本略显嘈杂的办公区，瞬间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入口。只见顾晏舟在一众高管的簇拥下，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他今日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粒纽扣，少了几分正式，却更添了几分不怒自威的压迫感。他目光平静地扫过整个办公区，所过之处，员工们纷纷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屏住了呼吸。
技术总监连忙迎上前，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顾总，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我们刚开完‘灵犀’项目的阶段讨论会。”
顾晏舟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距离感：“正好有空，过来看看进度。”他的视线状似无意地在办公区内流转，最终，精准地定格在靠窗的一个位置。
那里，苏晚正站在一旁，而陆星辰则微微俯身，手指在电脑屏幕上指点着，似乎在向她解释刚才会议上提到的某个技术点。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一幅……在顾晏舟看来，或许有些过于“和谐”的画面。
顾晏舟的脚步没有停顿，径直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簇拥着他的高管们立刻默契地放缓脚步，保持着一个既不影响他、又能随时响应的距离。
原本围在陆星辰和苏晚身边低声讨论的几个技术员，感受到迫近的低气压，下意识地悄然后退，让出了一小片真空地带。
“在讨论什么？”
顾晏舟在苏晚身侧站定，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他没有看陆星辰，目光先是落在苏晚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仿佛在确认她的状态，然后才缓缓移向电脑屏幕，以及屏幕旁站着的、因为他的突然到来而明显怔住的陆星辰。
整个技术部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以顾晏舟为中心，一种无形的力场正在扩散，冻结了周围的空气。
陆星辰毕竟是顶尖学府出来的精英，短暂的错愕后，迅速恢复了专业态度。他推了推眼镜，脸上重新挂起那抹标志性的阳光笑容，只是这笑容在顾晏舟沉静如水的目光注视下，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肆意，多了几分谨慎。
“顾总，”陆星辰的声音依旧清朗，但语速似乎稍微放慢了些，像是在字斟句酌，“我们在讨论刚才会议上提到的，关于优化实时数据流处理的一个算法细节。我正在向苏助理解释其中的并行计算原理，这关系到后续系统接口的响应效率。”
他试图将话题牢牢锁定在纯粹的技术层面，展现自己的专业与价值。
顾晏舟未置可否，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些复杂的代码和流程图，停留了大约三秒。然后，他微微侧头，看向身旁的苏晚，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只有他们之间才能理解的、微妙的亲昵：
“听得懂吗？”
他没有问陆星辰这个讲解者讲得清不清楚，而是直接问苏晚这个聆听者能否理解。这是一个极其细微的角度转换，却瞬间将陆星辰置于一个“外部信息提供者”的位置，而将他与苏晚划在了同一个评判圈内。
苏晚感受到周围无数道聚焦过来的目光，以及身边男人那看似随意、实则充满掌控力的询问，脸颊微微发热。她抬起清澈的眼眸，迎上顾晏舟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有些复杂，还在消化。”
这个回答，既诚实，又巧妙。她没有否定陆星辰的讲解，也没有在顾晏舟面前表现出对另一个男人所授知识的过分兴趣。
顾晏舟闻言，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唇角，那弧度转瞬即逝。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陆星辰，以及他电脑屏幕上那些复杂的代码，淡淡地评价了一句：
“算法思路尚可。”
一句“尚可”，从一个并非技术出身、却是最终决策者的顶级商业领袖口中说出，其分量远比激烈的批评更让人心惊。它肯定了你的努力，却并未完全认可你的成果，留下无限的想象和改进空间。
说完，他不再停留，仿佛真的只是随意一问。他转身，对技术总监吩咐了一句“继续推进”，便在众人的目送下，带着那迫人的气场，离开了技术部办公区。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电梯口，技术部那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众人暗暗松了口气，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而陆星辰站在原地，看着顾晏舟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身边似乎松了口气的苏晚，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有些深沉难辨。
这场突如其来的总裁巡视，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汹涌。
每一个眼神，每一句问话，甚至每一次停顿，都是一次无声的攻防。
界限，在细节中，被一次次描摹，加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