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苏醒,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刺破了笼罩在我们头顶的厚重阴霾。但他依然脆弱。大多数时间昏睡,清醒时也意识模糊,语言功能受损,只能发出简单的音节,或者用极其缓慢的眨眼和轻微的手指动作来回应我们。医生说他需要绝对静养,避免任何情绪波动和外界刺激,后续的康复将是一个漫长且不确定的过程。
IcU的探视时间有限,每天只有短暂的片刻。我隔着玻璃,看着他头上厚厚的纱布,看着他因痛苦而微蹙的眉头,看着他努力想看清我却始终无法对焦的眼神,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每一次离开IcU,都像是一场生离。
省城店初七开业在即,苏琪每天都会打电话来汇报准备情况,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询问和压抑的愤怒。她知道陈默的情况,也知道市里这边的一团乱麻。
“薇姐,店里一切都好,你放心。就是……好多老客都问起你和默哥,我们按你说的,只说是家里有事暂时回不来。”苏琪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那个‘青川老味’……他们还在营业,而且好像知道我们这边出了事,更加嚣张了,宣传得更起劲,还暗示我们‘做贼心虚’不敢露面……”
我握着电话的手指收紧,骨节泛白。钱富贵,他果然在利用这个机会反扑!
“我知道了。苏琪,店里就交给你了,按照原计划开业,稳住。”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这边……我暂时走不开。”
挂断电话,巨大的无力感和焦灼几乎将我吞噬。一边是重伤未卜、急需陪伴的爱人,一边是凝聚了无数心血、正被人虎视眈眈觊觎的事业。省城与市里,不过一百多公里,此刻却仿佛隔着天涯海角。
他爸妈看出了我的挣扎。他妈拉着我的手,红着眼圈说:“薇薇,店里不能没人,小默这里有我们呢,你放心回去……”
“不行。”我斩钉截铁地摇头,目光透过IcU的玻璃窗,落在那个安静躺着的身影上,“他现在这样,我怎么可能离开?”我无法想象,如果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如果他醒来找不到我……那种可能性让我心脏骤缩。
他爸重重叹了口气:“事业重要,人更重要。店没了可以再开,人不能有遗憾。”
道理我都懂,可“老林菜馆”不仅仅是一家店,那是我的根,是我爸一辈子的心血,是青川镇味道在省城的旗帜,也是我和陈默一起奋斗的地方。它承载着太多东西,我无法眼睁睁看着它被玷污,被击垮。
接下来的两天,我就在医院附近找了间小旅馆住下,每天往返于旅馆和医院之间。白天大部分时间守在IcU外,利用碎片化的时间通过手机远程处理省城店的事务,查看运营数据,回复苏琪和赵姐的请示,和律师沟通案情进展。夜晚,则是在无尽的担忧和复盘白天的各种信息中辗转难眠。
心力交瘁。
陈默的情况有了一些微小的好转。偶尔清醒的时间长了一些,眼神里的迷雾似乎淡去少许,能更清晰地追随我的身影。有一次,我隔着玻璃对他努力露出一个笑容,用口型无声地说“加油”,他似乎看懂了,极其缓慢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眨了一下眼睛。
就这一个细微的回应,让我瞬间泪流满面,也让我几乎被现实压垮的脊梁,重新注入了一丝力量。
他还在努力,我怎么能先倒下?
这天下午,我正靠在长椅上用手机查看省城店开业第一天的营业报表,律师打来了电话。
“林小姐,两个消息。一,我们对‘青川老味’及其背后‘味之源’公司的诉前行为保全申请,法院已经受理,但对方似乎收到了风声,正在通过各种关系试图拖延。二,我们提交的关于你们遭遇暴力威胁、陈先生重伤的补充材料,警方很重视,已经并案侦查,并且……根据一些技术手段和线索,初步锁定了当天动手的几个嫌疑人的身份,正在部署抓捕。”
我的心猛地一跳!“锁定身份了?”
“是的,都是本地一些有案底的闲散人员。但……”律师语气有些凝重,“指使者的证据链还不完整,很难直接指向钱富贵。而且,我听到一些风声,对方可能想通过赔偿和解的方式,把故意伤害往‘寻衅滋事’或‘过失伤人’上引,试图减轻罪责。”
果然!钱富贵想用钱来摆平!他想用钱来抹平陈默受的苦,流的血!
“不可能!”我几乎是咬着牙说,“绝不和解!我要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挂断电话,我胸口剧烈起伏,愤怒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斗志在胸腔里冲撞。证据,我们需要更确凿的证据,能把钱富贵和他那家黑店钉死的证据!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是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是林薇林老板吗?”一个略显紧张的中年男声传来。
“我是,您哪位?”
“我……我是‘青川老味’后厨的,我姓王。”对方压低了声音,语速很快,“我看到新闻了,你们那个……陈先生,伤得很重。我……我心里过意不去。”
我瞬间屏住了呼吸,握紧了手机。
“我知道他们干的事不地道。用的肉都是便宜的冻货,卤料包也是网上买的便宜货,根本不是他们吹的什么古法秘制。后厨卫生也……也挺差的。”王师傅的声音带着愧疚和恐惧,“我本来就想混口饭吃,没想到他们这么黑,还敢动手打人……”
“王师傅,您别急,慢慢说。”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引导着他。
“我……我手头有点东西,他们进货的单子,还有……有一次钱老板来,跟经理谈怎么对付你们的录音,我偷偷录了一点……我不知道有没有用……”他声音发抖,“但我怕被他们知道是我……”
“王师傅,您在哪里?我们见面谈,或者您把东西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去取。我保证您的安全!”我急切地说,心脏狂跳。这可能是突破口!
“我……我再想想……我再想想……”王师傅显然非常害怕,仓促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我激动又忐忑。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来自敌人内部的突破口!但对方显然极度恐惧,能否拿到证据,还是未知数。
我站起身,在空旷的走廊里来回踱步,大脑飞速运转。必须想办法接触这个王师傅,拿到他手里的证据!但这需要极其小心,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把他置于危险境地。
我看着IcU里依旧昏睡的陈默,又想到省城店里翘首以盼的员工和客人,想到那个还在逍遥法外、用肮脏手段竞争的钱富贵……
咫尺的病床与天涯的战场,我必须找到一个平衡,一个既能守护眼前人,又能扞卫我们共同江山的办法。
夜色渐浓,医院走廊的灯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知道,我不能再被动等待了。无论多么艰难,我必须主动出击。为了陈默,为了老林菜馆,也为了我们不容玷污的初心和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