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店被泼油漆的事件,像一根毒刺,扎在我本就紧绷的神经上。钱富贵的疯狂反扑,比预想的更加下作和没有底线。他知道正面较量难以取胜,就开始用这种骚扰、恐吓的方式,试图从心理上拖垮我们,干扰“老林菜馆”的正常运营。
我不能让他得逞。
一方面,我通过张律师,将省城店被骚扰的情况作为对方实施新的威胁恐吓、情节恶劣的证据,紧急补充提交给警方和法院,要求加大对钱富贵及其同伙的侦查和制裁力度。另一方面,我不得不投入更多精力,远程稳定省城店的军心。
每天,我都要花大量时间与苏琪、赵姐视频通话,了解店里的情况,处理各种突发问题,安抚员工情绪。苏琪虽然干劲十足,但毕竟年轻,面对这种阴险的骚扰手段,难免有些慌乱和气愤。赵姐经验丰富些,能稳住前台,但后厨的士气也需要提振。
“薇姐,你放心,有我在,店乱不了!”苏琪在视频里挥着拳头,眼睛下面却有明显的黑眼圈,“就是憋屈!恨不得直接找上门去跟那个钱富贵干一架!”
“别冲动,苏琪。”我看着她,心里既心疼又欣慰,“他现在就像条疯狗,我们越冷静,他越无处下口。保护好自己和店员,正常营业就是最好的反击。告诉大伙儿,这个月奖金翻倍,等这事了了,我回去给大家发大红包!”
“明白!”苏琪用力点头,“薇姐,默哥怎么样了?你好不好?”
“他……在慢慢恢复。我挺好的,别担心。”我挤出一个笑容,避重就轻。我不能让后方的他们再为我担心。
结束与省城店的沟通,往往是精疲力尽的。但转过身,面对病房里那个更需要我的陈默时,我又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他的康复训练开始了。语言治疗师每天会来病房,带着他进行简单的发音练习,从“a、o、e”开始。他跟着念,声音含糊不清,像个初学说话的孩童。有时他会因为一个音发不准而变得焦躁,用力捶打自己的大腿,眼神里充满了挫败和愤怒。
我只能在旁边紧紧握住他的手,一遍遍耐心地重复,鼓励他:“慢慢来,不着急,你已经很棒了。”
认知康复更是一个漫长而细致的过程。康复师会拿出卡片,让他辨认日常物品,或者进行简单的数字计算和逻辑排序。他有时能很快完成,眼神里会闪过一丝类似从前的那种锐利;但更多时候,他会对着熟悉的物品露出茫然的表情,或者在进行简单计算时卡住,眉头紧锁,仿佛大脑里有什么东西被堵住了。
看着他努力与混乱的意识抗争的样子,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那个曾经拥有最强大脑、能用数据解析世界的陈默,如今却要重新学习这些最基本的东西。
除了身体和认知的康复,情绪上的支持更重要。他变得异常敏感和依赖。如果我离开病房时间稍长,哪怕只是去打开水或者接个电话,回来时就会看到他不安地望向门口,直到看到我,那紧绷的神经才会稍微放松。晚上,他时常会被噩梦惊醒,浑身冷汗,紧紧抓着我的手不放,却无法清晰地说出梦到了什么。
我知道,那场暴力不仅伤害了他的身体,更在他心里留下了深重的阴影。
这一切,我都默默承受着。白天,我是那个冷静指挥、稳定军心的老板和维权者;晚上,我是那个耐心细致、温柔陪伴的恋人和看护者。两种角色,两种压力,在我身上交织,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精力。
只有在深夜,当他终于安稳睡去,我才能靠在病房的椅子上,获得片刻的喘息。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无边的疲惫和孤独感会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我好想找个肩膀靠一靠,好想有个人能替我分担一些。但我知道,现在不行。陈默需要我,省城店需要我,我必须撑住。
陈默爸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们尽可能地帮我分担照顾陈默的工作,劝我多休息。他妈妈更是变着法子给我炖汤补身体,说我瘦得太厉害。
“薇薇,辛苦你了。”他妈妈拉着我的手,眼圈泛红,“小默能有你,是他的福气。”
“阿姨,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摇摇头。这不是辛苦,这是责任,是爱。
这天,陈默做完康复训练后,显得格外疲惫,很快就睡着了。我坐在床边,看着他沉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头,忍不住伸手轻轻抚平。
手机震动,是张律师发来的消息。警方对落网嫌疑人的审讯取得了突破,其中一人在强大的心理压力和确凿的录音证据面前,心理防线崩溃,初步承认是受“味之源”公司一个经理的直接指使,目的是“教训”我们,让我们撤诉。虽然还没直接咬出钱富贵,但距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同时,法院那边,由于我们不断提交新的证据,包括省城店被骚扰,对方拖延战术的效果大打折扣,正式开庭的日期基本确定在了下个月。
是好消息。我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放回口袋。
至少,前进的方向是清晰的。法律和正义,终将站在我们这一边。
我俯身,在陈默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快点好起来,”我低声说,“我们一起,看着那些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然后,回家。”
他似乎在睡梦中有所感应,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
我知道,前路依然艰难,负重依然如山。但只要手还牵着,心还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什么坎是过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