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我能明显感觉到来自对方阵营的骚扰力度在减弱。省城店那边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再没有不明人士前来捣乱。张律师也反馈，法院那边的程序推进速度明显加快，对方律师的态度不再像之前那样强硬和拖延，甚至开始透露出一点寻求和解的苗头。
“他们撑不住了。”张律师在电话里语气带着一丝胜利在望的笃定，“赵德柱那边情况不妙，估计给了钱富贵很大压力。现在证据对我们有利，舆论也站在我们这边，他们继续硬扛下去，只会输得更惨。”
“和解？”我冷笑一声，“除非他们承认所有侵权行为和暴力伤害事实，公开道歉，赔偿我们所有损失，并且钱富贵必须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否则免谈。”
“明白。我会把你的意思明确传达过去。”张律师应道。
我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对方开始退缩，但我们绝不能放松，必须趁势追击，将胜利牢牢握在手中。
我将更多的精力放回了陈默身边。外面的博弈交由律师和专业的人去处理，此刻，病房里的这个男人，才是我最需要专注的“战场”。
他的康复出现了令人惊喜的进展。也许是身体本能的顽强，也许是不愿一直沉沦于混沌意识的倔强，他开始更主动地配合康复训练。
语言治疗时，他不再轻易焦躁，而是凝神静气，努力模仿着治疗师的发音，哪怕一个简单的音节要重复几十遍，他也坚持着。我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能感受到他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的颤抖，也能看到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
认知训练时，他表现出了惊人的专注力。面对那些卡片和简单的逻辑题，他有时会陷入长久的沉思，眼神不再是空洞的茫然，而是闪烁着思考的火花。虽然过程依旧缓慢，出错的次数也不少，但那种试图重新连接、重新掌控自己思维的意志，清晰可辨。
最让我动容的，是他开始尝试用他残缺的语言和笨拙的肢体动作，来表达他的关心。
有一次，我因为处理店里一个紧急电话，眉头不自觉地蹙起。他安静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缓缓抬起手，手指有些颤抖地，轻轻抚上我的眉心，想要将那褶皱抚平。他张了张嘴，含糊地吐出几个音节：“别……累……”
那一刻，我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我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用力点头：“嗯，不累。有你在，我一点都不累。”
他看着我，嘴角极其缓慢地、生疏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完整的笑容，甚至有些僵硬，却像破开乌云的第一缕阳光，瞬间照亮了我整个世界。
他知道我在战斗，他在用他力所能及的方式，给我支持和力量。这种无声的默契和理解，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
陈父陈母看着儿子的点滴进步，也是老怀安慰，脸上的愁容渐渐被希望取代。陈母炖的汤越来越有滋味，陈父的话也多了起来，偶尔还会跟我讲讲陈默小时候的趣事，病房里的气氛不再那么沉重压抑。
又过了几天，张律师带来了决定性的消息。
在警方持续的审讯和压力下，再加上赵德柱那边传来的“风声”，指使暴力的那个“味之源”公司经理终于扛不住了，为了争取宽大处理，他供认不讳，并提供了与钱富贵沟通的更多细节和间接证据，形成了一个相对完整的证据链，足以将钱富贵列为教唆故意伤害的主要嫌疑人！
同时，法院正式下达了判决书，支持我们的大部分诉讼请求，认定“青川老味卤肉坊”构成商标侵权及不正当竞争，判决其立即停止侵权行为、登报道歉，并赔偿我们经济损失及合理维权费用。市场监管部门也对其作出了吊销营业执照和巨额罚款的行政处罚。
钱富贵，完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我正在给陈默削苹果。我的手顿住了，苹果皮断落在垃圾桶里。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这近一个月来积压在胸口的所有浊气和愤懑都倾泻出去。
我抬起头，看向病床上的陈默。他正安静地看着我，眼神清澈了许多，似乎感知到了我情绪的剧烈波动。
我走到他床边，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告诉他：“陈默，我们赢了。坏人受到惩罚了。‘老林菜馆’的招牌，保住了。”
他静静地听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然后，他反握住我的手，力道清晰而稳定。他没有说话，但那双逐渐恢复神采的眼睛里，充满了如释重负的平静，和一种深沉的、无需言语的欣慰。
窗外的阳光正好，暖融融地洒满病房。春天，真的来了。
几天后，陈默的身体状况达到了出院标准，但认知和语言的康复仍需长期、专业的坚持。医生强烈建议他留在市里，利用这里更完善的康复资源进行持续治疗，这对他的恢复至关重要。
这个决定很艰难，但我们都明白，这是对陈默最好的选择。
出院那天，我帮他整理好衣物，送他回到他爸妈那里安顿好。小小的房间里充满了阳光，也充满了新的希望。
“好好做康复，”我站在门口，看着他坐在熟悉的沙发上，轻声说，“省城店需要我回去稳住局面，我会经常来看你。我们……每天视频。”
他抬起头，目光温和而坚定地看着我，努力地、清晰地说：“好。” 然后，他缓缓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向我。
这个简单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他让我放心，也告诉我，无论相隔多远，心在一起。
我忍住鼻尖的酸涩，用力点了点头。
没有更多的缠绵告别，我转身，独自坐上了返回省城的大巴。
车子驶离市区，熟悉的风景向后退去。这一次的归途，与来时的心情已然不同。肩上的重担未曾减轻，前路也依然充满挑战，但心头那块最沉的石头已然落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风雨后的沉淀与坚定。
我知道，我的战场回到了省城，回到了那个承载着梦想与汗水的“老林菜馆”。而他，在另一个城市，为了能更好地归来，正在进行着一场同样重要的战斗。
我们只是在不同的阵地，为了共同的未来而努力。
车子进入省城，繁华的街景映入眼帘。我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