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三小姐要登门“拜访”的消息，如同在已然波澜起伏的林府又投下了一块巨石。林凡接到帖子时，手都抖了一下。这位传说中的“虎女”尚未露面，其带来的压力已然空前。
“拜访？这……这怕是来‘验货’的吧？”朱黑胖在一旁小声嘀咕，被林凡瞪了一眼，赶紧缩了脖子。
避是避不开了。林凡只能硬着头皮，吩咐下去，按照接待贵客的规格准备，同时严令府中众人，尤其是朱黑胖，务必谨言慎行，不得有任何差池。
次日，林凡先需入宫应对皇帝关于火器的“详谈”。他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太极殿，发现李世民的气色比前几日好了不少，正与程咬金、李靖等几位重臣在御书房内，围着几件从登州缴获的物件——正是那造型狰狞的喷火柜。
“林凡，你来得正好。”李世民见到他，招了招手，“上前来，仔细看看此物。登州奏报，多亏了你提供的线索，方能一举捣毁此寮，缴获此等凶器。”
林凡上前，恭敬行礼后，仔细打量那喷火柜。近距离观看，更能感受到其设计的歹毒，铜制的喷管，皮囊储油罐，简易的加压装置，虽然粗糙，但原理清晰。
“此物威力如何？你当夜可见其施展？”李靖沉声问道，这位军神对任何新式武器都极为关注。
林凡摇头：“回卫国公，当夜并未见其使用。但据臣观察其结构，若以猛火油为燃料，加压喷出并点燃，十步之内，烈焰席卷，血肉之躯难以抵挡，尤其适用于攻坚、破阵或海战接舷。”
李靖闻言，眼神更加锐利，手指在喷火柜的铜管上划过，若有所思。
程咬金哈哈一笑，用力拍着林凡的肩膀（这动作似乎成了他的招牌）：“哈哈哈，好小子！眼光毒辣！此物若是用在战场上，定然能让敌人哭爹喊娘！陛下，俺老程觉得，这东西咱们也得造！还得造得比倭人更好！”
李世民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看向林凡：“林凡，你以为呢？此物，我大唐该不该造？”
这是一个极其敏感的问题。说该造，可能被扣上“穷兵黩武”、“崇尚凶器”的帽子；说不该造，又可能显得懦弱或是对国防不上心。林凡心念电转，躬身道：
“陛下，此物如同利刃，本身无善恶，关键在于执刃之人，以及为何执刃。若用于保家卫国，开拓疆土，则为神兵利器；若用于残害无辜，则为绝世凶器。臣以为，造与不造，在于朝廷能否完全掌控其制造、使用之法，并立下严规，非国战不得轻用。同时，更需研习其原理，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方能克敌之长，补己之短，甚至……青出于蓝。”
他这番话，既肯定了火器的价值，又强调了管控和深度研究的重要性，将皮球巧妙地踢回给了皇帝和朝廷。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微微颔首：“此言，老成谋国。朕已下令，将此物及一应缴获，移交将作监，由大将作牵头，墨方为辅，成立‘火器研造所’，秘密研究。林凡，你书院格物之学，既重原理，此事，你需多多上心。”
“臣，遵旨！”林凡心中暗松一口气，陛下将此物纳入官方管辖，并让墨方参与，这是最好的结果，既避免了他私人染指的危险，又让他的技术力量能发挥作用。
“不过，”李世民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深沉，“据独孤陀及被捕倭人供述，他们与一个被称为‘鼍龙’的势力合作，其目的并非仅仅扰乱沿海，更似乎……在寻找某样东西，或某个地点，与‘猛火油’密切相关。林凡，你之前多次与他们交手，可曾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林凡心中一震，“鼍龙”果然所图非小！他仔细回想，从最初的漕帮勾结，到登州的喷火柜，线索都指向了石油（猛火油）。
“回陛下，臣与他们交锋，其对我所掌握的些许格物之学，尤其是与‘火’、‘油’相关的，似乎格外关注。臣怀疑，他们寻找的，可能并非单纯的猛火油矿藏，而是……某种利用猛火油的方法，或者，与猛火油伴生的其他东西。”林凡谨慎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李世民目光深邃，手指轻轻敲着御案：“猛火油……伴生之物……朕知道了。此事，朕会令百骑司继续深查。你且先回去吧，好好准备……嗯，家事。”他说到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程咬金一眼。
程咬金立刻咧嘴笑道：“陛下放心，俺老程家的闺女，懂事着呢！”
林凡头皮发麻，只能躬身告退。走出皇宫，他感觉比打了一仗还累。火器之事暂时过关，但“鼍龙”的阴影和陛下那句“准备家事”，让他丝毫轻松不起来。
回到林府，已是午后。府中上下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王伟迎上来，低声道：“老板，程……程三小姐，已经到了，正在花厅用茶。”
该来的，终究来了！
林凡整理了一下衣冠，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花厅。他脑海中已经想象了无数种程三娘的形象——膀大腰圆、浓眉怒目、甚至可能随身带着兵器……
然而，当他踏入花厅时，却不由得愣住了。
花厅中，一位身着鹅黄色劲装的少女正背对着他，欣赏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画。她身姿挺拔，肩背线条流畅，一头乌发简单地束成高马尾，显得干净利落。光看背影，竟颇有几分英气。
听到脚步声，少女转过身来。
只见她生得明眸皓齿，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眉毛不像寻常女子那般修长纤细，反而带着几分英挺，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顾盼之间，灵动中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飒爽之气。算不上绝色美人，却别有一番鲜活生动的魅力。
这……这就是传说中力能扛鼎的程三娘，程处寸？似乎……和想象的不太一样？
程处寸看到林凡，落落大方地抱拳行了一礼，声音清脆，带着点将门虎女特有的爽利：“小女子程处寸，见过林员外。冒昧来访，打扰了。”
林凡连忙还礼：“程小姐客气了，快请坐。”
两人分宾主落座，侍女重新奉上茶点。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的尴尬。
最终还是程处寸率先打破了沉默，她好奇地打量着花厅的布置，目光最后落在角落里一个用于装饰的、墨方制作的简易地球仪上（目前只雕刻了大致的大唐和周边区域）。
“林员外，听说您精通格物之学，连我爹那般粗人都赞不绝口。”程处寸开口，语气中带着好奇，并无寻常女子的扭捏，“那个圆球，就是传说中的‘浑天仪’吗？我爹说，您还知道大地是圆的？”
林凡有些意外，没想到程处寸会对这个感兴趣。他点点头，尽量用通俗的语言解释：“勉强可算是浑天仪的一种简化模型。至于大地是圆的一说，乃先贤已有推测，观海船远行先见桅杆后见船身，月食时地影呈弧形，皆可佐证。”
程处寸听得眼睛发亮，竟站起身走到地球仪旁边，仔细观看，还伸出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真有意思！那如果我们一直往东走，是不是最终能回到西边？”
“理论上……是的。”林凡谨慎地回答，心中暗暗称奇，这程三娘的接受能力和好奇心，远超他的预料。
就在这时，朱黑胖为了展现林府的“诚意”和“实力”，亲自端着一盘他新研制的、造型极其精致、散发着诱人甜香的“水晶桂花糕”走了进来，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
“程小姐，您尝尝，这是俺老朱特制的点心，用了岭南的蔗糖，西湖的桂花，还有俺秘制的……”
他话未说完，或许是太紧张，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手中那盘精心准备的水晶桂花糕脱手而出，不偏不倚，整个扣在了程处寸那鹅黄色的劲装前襟上！
黏糊糊、甜腻腻的糕点和糖浆，瞬间在她胸前染开一大片污渍。
时间仿佛凝固了。
朱黑胖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小……小姐饶命！俺不是故意的！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程处寸的雷霆之怒。林凡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这下完了，彻底得罪了！
然而，程处寸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狼藉，又抬头看了看吓得面无人色的朱黑胖，非但没有发怒，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伸手抹了一点沾在衣服上的糕点，放进嘴里尝了尝，点点头：“味道确实不错，就是太甜了些。”
她站起身，对目瞪口呆的林凡笑道：“林员外，看来我得先失陪一下，去找件衣服换换了。您这府上的厨子……挺有趣的。”
说罢，她竟浑不在意胸前的污渍，对着林凡抱了抱拳，便跟着引路的侍女去更衣了，留下满厅愕然的众人，以及瘫软在地、仿佛劫后余生的朱黑胖。
林凡看着程处寸离去的背影，心中波澜起伏。
这位程三小姐，似乎……真的和传闻中很不一样？
她这番反应，是真心豁达，还是另一种更深沉的……试探？
（第168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