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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方清轻笑,却很快收敛:

“王室律例——子爵养重甲不得过百。

我们今夜露了三百骑,若传回王都,就是僭越。

张斌年少热血,可张志那只老狐狸……”

他指尖在佩剑吞口上敲了两下。

“让他闻到味儿,青兰城能借题发挥,扣我们一个‘私蓄重兵’的罪名。”

李存孝会意:

“明日返程,让重甲混在辎重队,每十辆粮车只夹两辆藏甲。

剩余人手改穿皮甲、布面甲,远看与普通步卒无异。”

许褚补充:

“我已交代弩骑营,明日押俘虏走前队。

张斌若好奇,只管让他去看那些光腚土匪,保准没空翻咱家底。”

李方清点头,目光扫过远处仍在打扫战场的兵卒。

声音低得只能让两人听见:

“记住,底牌之所以是底牌,就在于没人知道它到底有多少张。

等路修通、商队来往,我们再用盐铁之利养双倍重甲——那时,就算王都知晓,也只能干瞪眼。”

夜风忽紧,吹得残旗猎猎。

李方清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眼仍在火光中奔忙的张斌,轻声道:

“少年人该见的,是山河壮阔;不该见的,是山河背后的刀。”

话音落,他一抖缰绳,黑影没入山道,像从未出现过。

山道崎岖,火把的光被雨丝撕得零碎。

秦良玉勒马,银甲在暗夜里像一弯冷月。

她侧头,望向魏长风:

“接下来,就看魏寨主这张嘴了。”

魏长风咧嘴一笑,抱拳:

“末将别的本事没有,唬人可是一绝。”

说罢,他猛踢马腹,带着二十余名亲信呼啸而去。

火把长龙拐过山脊,直奔九环山寨。

秦良玉目送他背影消失,抬手轻轻一压。

身后三百燕赵轻骑立刻熄灭火把,改走兽径,像一条无声的黑潮,绕向九环山寨的后山。

……

九环山寨·聚义厅

厅名“聚义”,实则是一座吊脚木楼,外覆兽皮,内悬人骨风铃。

寨主“过山彪”——本名裘彪。

因惯使九环大砍刀,刀背九个铜环一震如鬼哭,江湖便送了他这个诨号。

正斜倚虎皮交椅,左拥右抱两个抢来的妇人,大碗喝着烧喉的苞谷酒。

“报——!”

小喽啰连滚带爬冲进来,雨水顺着斗笠往下淌。

“西风寨魏长风魏寨主深夜求见,说十万火急!”

裘彪眉头一拧,铜环刀“当啷”一声杵地:

“魏长风?他不在自家寨里喝酒,跑我这九连岭做甚?带他进来!”

片刻,魏长风带着雨珠大步而入,衣襟半湿,脸上却挂着火烧眉毛的焦惶。

“裘老哥!祸事,天大的祸事!”

他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声音压得极低,却足够让满厅悍匪都听见。

“青兰城那帮官狗子疯了!

三日之内连破黑龙、赤焰、灰狐三寨!兄弟我西风寨也是今晚才逃出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焦黑的寨旗,啪地扔在地上。

正是灰狐寨那面绣灰狐的残旗,旗角还染着血。

“我亲眼看见灰狐寨主的首级被挑在枪尖上!

官军用的全是重甲铁骑、三石强弩,还有会炸的响箭!

兄弟们连寨门都没摸着就被冲散了!”

裘彪霍然起身,铜环刀哗啦作响:

“官军有多少人?”

“光燕赵镇就调了三千!

听说还有青兰城两千骑兵、各路男爵私兵,合起来怕不有近万!”

魏长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底血丝通红。

“他们扬言要‘十日扫平九连岭’。

兄弟我是念着昔日同道的义气,拼死杀出重围来给诸位报信。

再不走,明日此时,这九环山寨就是第二片焦土!”

厅中悍匪顿时哗然。

“老大,撤吧!”

“留得青山在……”

裘彪脸色阴晴不定,刀背往案上一磕,酒碗跳起老高:

“都闭嘴!”

他盯住魏长风:

“魏老弟,你西风寨还有多少能打的?

不如合兵一处,跟官军拼了!”

魏长风苦笑,缓缓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缠的渗血绷带。

那其实是秦良玉提前备好的鸡血布。

“拼?老哥看我这条胳膊,被弩箭擦去一块肉!

我带出来的兄弟只剩这二十几个,其余的不是死就是被俘。

官军这次是下了血本,连后路都断了。

我劝诸位,今夜就拔营,往西北黑瞎子沟一散。

再把老弱妇孺藏进鹰愁涧,或许还能留条根。”

裘彪咬牙,腮帮子肌肉乱跳。

恰在此时,楼外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响箭。

“咻——啪!”

红光在雨幕中炸开,照亮了远处山脊上一闪而逝的燕赵黑旗。

魏长风脸色大变:

“这是官军的合围信号!

裘老哥,再迟一步,你我都要做刀下鬼!”

铜环刀终于重重顿地。

“传令——”

裘彪嘶哑着嗓子。

“全寨收拾细软,一炷香后弃寨!老弱先走,青壮随我断后!”

他一把攥住魏长风的手腕,虎口铁箍似的:

“魏老弟,你若敢骗我——”

“我一家老小还在官军手里,”魏长风惨笑,“我敢拿他们开玩笑?”

半刻钟后,九环山寨灯火乱晃,人喊马嘶。

暗处,秦良玉伏在湿泥里,望着寨门洞开。

匪众如潮涌出,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她抬手,燕赵轻骑无声无息地跟上了那条慌不择路的长龙。

雨停了,雾气像没熬开的米汤,浮在岭腰。

秦良玉勒马立于一块突兀的鹰嘴岩上,银甲被晨雾打湿,却掩不住眸子里的寒光。

她抬手,三百燕赵轻骑像一条无声的黑鳞长带,自东南坡缓缓收紧,刀出鞘、弩上弦。

却故意留出西北一道缺口——缺口外,是刘晓辉那支“姗姗来迟”的西路贵族联军。

“报——”

斥候滚鞍下马,泥水溅起半尺。

“西路军已抵岭北三里,旗号杂陈,行进迟缓,似在观望。”

秦良玉唇角微挑:

“让他们再慢些。告诉刘晓辉,听见鼓声再动,若早一步,休怪我翻脸。”

……

九环山寨·聚义厅

灯火乱晃,牛油大蜡淌着泪。

探子连滚带爬:

“老大!东南南三面都有官兵,刀枪如林,只有西北尚空!”

裘彪攥着铜环刀,手背青筋暴跳。

“空?”

他嘶哑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