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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客栈二楼,窗棂同时启合。

李方清负手立于檐下灯火之中,月白便服随风微动,仿佛早就在那里等人。

宁万隔着窄巷拱手,动作极轻,却带起一阵衣袂破风之声。

李方清唇角一勾,足尖点窗沿,身形如鹤掠空。

檐角风灯晃出一道残影,他已无声落在宁万室内,衣角未沾半片尘。

落地之际,他抬手虚扶窗棂,声音压得极低:

“酒不错,戏更好。”

宁万侧身让路,眼底掠过一丝苦笑:

“大人若再晚来一步,孙耀海怕是要拉我去投敌了。”

李方清屈指轻叩桌面,声音像冰粒滚进瓷盏:

“他说了些什么?”

宁万垂手,语气平稳得像在复述公文:

“孙耀海邀我‘共进退’,说四城之中唯东城、西城尚能自保,若我与他联手,或可牵制您的手笔。”

李方清低笑,眸中却寒光一闪:

“大王子把新来的南城治安官当刀,公主把你当盾,郑寒山虽寒门出身,心里却还守着正义——

孙耀海想拉拢谁?

他又能拉拢谁?”

他顿了顿,指尖在桌面画了个小圈,

“三条绳子拴在三匹马上,再用力也拧不成一股。

若真想拧,只会先勒断自己的手腕。”

整个王城仿佛被同一面战鼓擂醒。

东西南北四城同时卷起了治安的狂潮,声势之大,连晨钟暮鼓都被盖了过去。

北城最先起风。

郑寒山与李方清并肩站在城楼上,俯瞰街衢。

往日熙攘的赌坊、私窑、暗盐仓,如今大门紧闭,封条横斜。

兵卒们只抓了些外围的管事、账房、打手,真正的东家却早早得了风声,把柜上的银票、地契连夜搬空。

李方清在告示里留了一句“限期自清”,期限之内,北城的贵族们只损失了几间铺子、几箱金铢,便体面地与“脏生意”划清了界限。

有人自嘲:

“破财免灾,总比掉脑袋强。”

东城的动静更像一场退潮。

孙耀阳与高家姐弟被囚车押过街市那天,东城贵族们的脸色比囚犯的囚衣还灰。

前车之鉴犹在,谁敢再赌?

于是,赌坊的骰盅连夜被倒进护城河。

青楼的灯笼一盏盏熄灭。

私盐码头的货船悄悄拔锚。

贵族们把账本埋进后花园,带着家眷躲去郊野庄子,只留空宅与风声对峙。

南城的风来得最猛。

新任治安官谢无咎到任当日,便下令封街、锁巷、查籍,雷霆之势比夏夜的闪电还快。

贵族们原以为能靠爵位护身,却见他只带走旁系子弟和远房掌柜,对家主们拱手一礼:

“留脸面,也留余地。”

于是,南城的豪门连夜召开族会,把惹祸的旁支除名,祠堂前的火盆烧了一夜,灰烬被风卷上夜空,像无声的哀叹。

四城同鼓,王城的天幕下,贵族们第一次发现:

原来权力也能像刀,刀背朝外时,他们锦衣玉食;

刀锋一转,便只剩破财消灾一条路。

而街巷的百姓,抬头看见封条、火光与囚车,只觉长街忽然亮堂了许多。

西城的天色总比别处暗得慢。

薄暮时分,日头还挂在飞檐上,像一只被金箔糊住的灯笼,迟迟不肯沉落。

宁万踩着斜阳回到治安府,官靴踏在青砖上,声音轻得像猫,却每一步都踩得心事重重。

会客大厅里烟气缭绕。

三等公爵蒋怀瑾踞坐主位,一把小银剪在指尖翻飞,指甲碎屑簌簌落在波斯地毯上,像落雪。

他身旁两位伯爵——魏仲修与齐季常——

一个翘腿晃靴,一个晃着酒杯,琥珀色的葡萄酒荡出嘲弄的涟漪。

魏仲修斜睨宁万,声音拖得绵长:

“治安官,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您抓几个跑堂的、卖唱的交上去,不就皆大欢喜?”

齐季常“啧”了一声,接口道:

“对对对,法不责众嘛。

咱们西城向来太平,犯不着动真刀真枪。”

宁万站在厅心,官袍袖口已被攥得发皱。

他低声提醒:

“东城的孙家、高家,南城的萧家,前车之鉴不远。

李总官眼里,爵位和阶砖没两样。”

“那是他们命不好。”

魏仲修嗤笑,拿脚尖点了点地毯,

“西城可不是东城,也不是南城。”

宁万转向蒋怀瑾,躬身几乎折成一只虾米:

“公爵,您表个态吧。

李方清真敢骑马来,西城恐怕……”

蒋怀瑾吹去指缝里的指甲屑,轻描淡写道:

“他要敢来,我就让他有来无回。”

声音不高,却像瓷片划过玉盘,冷得刺耳。

宁万心头一颤。

他知道,这些老顽固的底气来自三样东西:

世代盘根错节的姻亲、堆满地下钱庄的金铢、还有西城高耸的城墙。

可他也清楚,李方清背后是国王的金牌,公主的密信,更有那支连破三城的飞鹰卫。

墙再高,挡不住王命;金再多,买不了龙颜。

他抬眼望了望暮色,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像把肺里最后一丝犹豫也吐了出去。

转身出厅时,背后传来银剪“咔嚓”一声脆响,仿佛是蒋怀瑾剪断了最后一根和谈的丝线。

宁万跨出门槛,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影子在青石板上踉跄了一下,又很快挺直,朝着总官府的方向,一步一步踏进了更深的夜色。

夕阳像一滩浓稠的血,泼在治安总官府邸的飞檐上。

宁万押着一串粗布囚徒跪在阶前,铁链拖地,哗啦声细碎却刺耳。

他自己也跪,单膝重重砸在青砖上,双手高举一册薄子,仿佛托着最后的救命符。

“大人,”

他声音发哑,

“西城的钉子户不肯拔,我只好把自己这根钉子先递给您。

册子里是我的罪证——贪墨、纵囚、收受贿赂,样样俱全。

您拿了它,便可放手去拆他们的台,我……也就能从这局里抽身。”

李方清没接册子,只垂眼看他。

那目光冷得让晚风都打着旋儿避开。

良久,他嗤笑一声,一把揪住宁万领子,像拎一只瘟鸡般把人提了起来。

“不会当差,我教你。”

声音不高,却震得石阶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