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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

少年嗓子发哑,却掩不住滔天怒火,

“我知道贝延驹是王八蛋,可没想到——

他竟把‘混蛋’二字写到了这种程度!”

林湛抬手按住弟弟肩臂,掌心因盛怒而微颤,声音低沉得像磨过砂轮:

“岂止他一个。”

男爵抬头,目光穿过窗棂,直指镇东那片灯火糜烂的宅邸,一字一顿:

“他全家上下——都是王八蛋!”

火舌再次跳动,映得厅中三人影子摇晃,仿佛有狂风在胸腔呼啸,却找不到出口。

李方清倚回椅背,指尖轻叩扶手,声音不高,却像凉水浇在滚炭上——

“男爵,我知道你不求名、不图利,眼里只装领界与子民。”

他抬眼,目光穿过摇曳灯火,落在林湛绷紧的眉心,

“可秋津镇东西两院同署,税课、律令、兵防,全要二人画押。

贝延驹纵兽性,你守清规——

日子久了,他的脏水不会溅到你身上?”

他微微前倾,语声放缓,却更重:

“每批失踪的女子,都要经西片关卡;

每笔黑税,都要从男爵府账上过;

每一次伢行夜运,你的人都要在城门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想洁身自好,可镇子这口大缸里,墨汁已经翻上来——

你,真能一丝不染?”

厅中一时沉默,只余火芯“噼啪”作响,像替这座边镇数着更,也替男爵数着心墙的最后一块砖。

灯火被李方清的话风压得低晃,像随时会断的烛芯。

他声音不高,却句句泼油——

“男爵,哪天子爵把东片最后一滴油榨干,你以为他会收手?

外镇有兵,他不敢碰;

城里是采菊领主,他更不敢惹——

算来算去,伸手就能摘的果子,只剩你西片。”

李方清微微前倾,盯着林湛,

“到时候,粮道、税路、兵权,甚至你弟弟的命,都得被他一口吞下去。

你守得住?”

男爵垂首,指节在案上无声收紧,半晌,猛地抬眸,火光映出他眼底血丝:

“燕赵领主,你教我该怎么做!”

李方清拾起册子,推到他面前,纸角啪一声脆响:

“这里每一条血债,你都认?”

“认!”

林湛嗓音沙哑,

“七成我亲耳听过,三成我亲眼见过——我信你,也信它。”

李方清点头,随即把册子转推到林沣手边:

“连夜刻板,明晨之前,八个村、两条街、所有民户,人手一张。

让镇里人先知道,他们男爵手里握着真相。”

男爵皱眉:

“单凭揭帖,扳不倒贝延驹。”

“当然不够。”

李方清轻笑,眸色却冷,

“揭帖只是给你披甲——让民心向你;

真正拔刀见血,还得靠拳头。”

他伸出一指,在案面划出一道湿痕,

“明晚子时,开一道侧门,我让你看看燕赵的兵。”

林湛深吸一口气,起身,右拳重重砸在左胸,甲片铿锵:

“好!从今往后,秋津镇西片——听燕赵旗令!”

李方清举杯,一饮而尽,瓷底落案,脆响如誓:

“明夜月落,旗开得胜。”

清晨的霜枫男爵府,薄雾尚未散尽,檐角铜铃在风里偶尔晃出一声轻响。

花梨木餐桌旁,三人默然用饭——

白粥、咸豇豆、刚出炉的芝麻烧饼,热气在晨光里袅袅上升。

林沣咬了半口饼,终是按捺不住,偏头问:

“大人,秦将军一早就没影了,可是去办差?”

李方清啜了口粥,语气稀松平常:

“调兵去了,午前即回。”

话音未落,大门方向传来“砰砰砰”的急促拍门声,带着不合清晨的慌乱。

下人拔闩,一名身着男爵府藏青制服的探子疾步穿庭而入,靴跟踏得青石板脆响。

“报——!”

探子单膝点地,抱拳低头,气息不稳,

“子爵府方才出动五十名私兵,声称追捕昨夜‘盗马贼’,要进入西片街区逐户搜查,现已到界碑外!”

林湛手中瓷勺“当”一声碰回碗沿,眉峰紧蹙;

林沣的烧饼悬在半空,芝麻粒簌簌落回盘里。

李方清却慢条斯理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抬眼望向厅外渐亮的晨光,唇角浮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比预想的还快——正好,省得再去下战书。”

林湛一把按住李方清腕子,声音压得极低:

“大人留步!昨夜那群打手若在场,一眼就能认出你,届时贝延驹便有了口实。”

李方清挑了挑眉,终是耸肩一笑:

“好吧,听你的。”

男爵兄弟匆匆整了整衣襟,披风也未系,只带十余名亲卫赶往界碑。

晨雾尚未散尽,东片街口已乌泱泱站了五十名私兵,枪尖在雾里闪着冷光。

领队的是贝羡——子爵独子,锦袍未系,腰间悬着嵌宝石短剑。

他歪戴软帽,嘴角挂着惯有的轻佻笑,见林湛兄弟迎上来,远远便拱手:

“林大哥、林二哥,奉家父钧令,搜捕盗马贼,要入西片挨家查看,二位不会阻拦吧?”

林湛含笑还礼:

“贤侄说哪里话,自然配合。”

贝羡满意地点头,目光却瞟向街旁茶铺。

他大步而入,一脚踏在方桌上,“砰”地震得壶盏乱跳,俯身揪住伙计衣襟:

“昨日打架那小子呢?

说出来,少爷有赏!”

伙计脸色煞白,连连摇头:

“小、小的不知……”

“呸!”

贝羡一口唾沫溅在地板上,

“一群废物!”

空气陡然凝涩。

林沣眼角微跳,旋即换上笑脸,上前揽住贝羡肩膀:

“兄弟莫恼,西片新开了家酒馆,地窖里还存着几坛十年陈‘霜枫红’,可愿去尝尝?”

贝羡眸子一亮,舔了舔唇:

“哦?林二哥果然仗义!

走走走,今日不醉不归!”

林沣大笑,顺势把人往外带,暗暗朝兄长打了个眼色。

林湛微微颔首,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唇边笑意收敛,眼底掠过一道冷光——

“拖住他,一个时辰足够。”

酒馆后院,泥炉温酒,白气裹着麦芽香绕梁而上。

林沣提壶,先给贝羡斟满一盏琥珀色的“霜枫红”。

自己也陪了一杯,袖口掩去唇角那抹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