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灵见二娘走后，她悄悄的走到二大爷身旁。
她的心中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了一般，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二大爷的尸体就停在家里的外屋地。
他躺在一块板子上，身上蒙着一块白布。
他的双腿用红绳绑着。
当李灵看到二大爷那硬挺挺的身体时，她泪水就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出了眼眶。
就在几个小时前，二大爷还能和奶奶聊天。
可现在，他却静静地躺在那里，再也没有任何声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李灵觉得长大后的世界，是那样的残酷。
生离死别，让她没办法接受。
明天一早，二大爷就要被拉去火葬场火化了。
李灵跪在二大爷的身旁，她看着二大爷紧闭的双眼和消瘦苍白的面容。
她心中的痛苦如潮水般不断翻涌。
这个男人的一生，是如此平凡而又坎坷。
他从小就是家里最不起眼的存在，没有得到过太多的关注和关爱。
后来，他经历了下乡的磨练，吃尽了苦头。
他结婚后，更是将自己的全部热情都投入到了家庭中。
他辛勤工作，省吃俭用，只为了给家人创造一个更好的生活条件。
然而，命运却对他如此不公。
让他在人生的道路上，如此匆匆地离去。
他甚至连一个像样的葬礼都没有。
李灵越想越觉得心痛，她不禁为二大爷感到惋惜和不甘。
他才 42 岁啊，人生的路还很长，可他却在这个年纪就走到了尽头。
今夜，是老二在家里的最后一夜，但他却没有任何安宁。
人世间对于老二说，都是意难平。
陈淑芬的娘家人到了之后，他们没有为老二的离去，感到伤心或者惋惜，他们反而打上了自己的小算盘。
“亲家母，你要给淑英娘俩做主啊！”陈淑英母亲一把搂住王英，她抹着眼泪，假惺惺的说道。
“亲家母，你有啥话……你你就直说吧！”王英哽咽的说道，如今她儿子没了，她一时间，根本没办法缓过神。
“俺刚才听到老二的几个兄弟说，明天把老二送到火葬场，就算完活了！这不明摆着，让淑英娘俩做蜡吗！”
“不能，亲家母……你多心了！你一定是听差了！老二那几个哥兄弟不可能这么绝！”王英急忙和陈淑英母亲解释着。
“亲家母，既然你把话儿说了，那俺就和你说实话了……那个明天发送老二的钱，俺家淑英没有……老二有病这些日子，已经把这个家掏空了，所以，这个钱得你们李家出。”陈淑英母亲吞吞吐吐的说出自己的意思。
王英听后，她顿时愣了。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陈淑英母亲居然是这个意思。
事实，老二这个丧事，根本花不了多少钱！
最多也就一千来块钱，还包括吃饭的钱。
火化费用也就三百来块钱、骨灰盒一百多，吃饭钱五六百也就够了，毕竟死人的饭菜不会怎么太硬。
可如今陈淑英母亲说这儿话，这不明摆着也是陈淑英的意思吗！
老二为他那个家付出了一辈子，或者是为陈淑英当牛做马一辈子！
他就算没功劳，但总归还是有苦劳吧！
想到这里，王英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她的眼泪，是为儿子的不值得而流下的。
“亲家母，你倒是说个话儿呀！”陈淑英母亲见王英不表态，她急忙追问起来。
“那个……”王英收回自己的情绪说，“这个事俺和他们几兄弟说一下。”
“亲家母，这有啥可说的！你就直接把钱拿了就行了，这点钱儿，对你们李家来说，这还是个事儿吗！你要是做不了主，俺一会儿去一趟你家，俺和亲家说一声。”
“别的！你别去找他了，他刚没了儿子，你可别刺激他了，他心脏这几年不好！”王英急忙阻止道。
“唉……那行吧，你们去商量吧，反正俺丑话说在前头！”陈淑英母亲扔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王英看着黑色棚子里坐着的几个儿子们，她心里一阵失落。
她打算不告诉儿子们了，老二发送的钱，她拿了就行了。
她这样做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她心里明白，她这几个儿子里，能同意自己这么做的，估计只有老三了。
老大和老四根本不管事儿。
老六根据昨天的表现，她心里明白，老六是死活不能同意的！
整不好，今晚就得打起来。
王英不想老二尸骨未寒，他最亲的几个人，在他的灵前干的乐乐翻！
至于这个发送老二的钱，王英捏了捏里怀卖金镯子的钱，只能从这里出了。
原本，她这个钱有别的用处，如今，只能先拿出一部分了。
老六其实一直都注意着母亲和陈淑英母亲的，刚才他看到陈淑英母亲来找自己母亲，他心里开始画魂儿，他怕陈淑英母亲没憋好屁。
所以，他一看到陈淑英母亲走了，他就急忙跑到母亲身旁问， “妈，那个二老娘们她妈找你干啥？”
“阿……”王英犹豫了一下说， “没啥事，就是说说你二哥的事儿。”
“真的吗？”老六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母亲。
“啥真的假的！她这个时候还能说啥！”王英故意拉着脸给老六看，不想让老六继续问下去。
“阿，你别来劲儿啊，我就是问问看！我就觉着二老娘们她们娘俩没安好下水！妈，我丑话可和你说前头，咱家可没啥钱了！她们要是让你出发送我二哥的钱，你可不能出！我二哥挣了多少钱，咱们心里都有数，再说了，他死了单位还有丧葬费呢！”
“行啦！我知道了！”王英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妈，这个事儿你可不能糊涂！我二哥死了，二老娘们不能一个子不掏，她还收点礼钱吧！”
王英没有再说话，她对老六摆了摆手。
老六看着母亲这个态度，他也识趣的离开了。
李灵一直守在二大爷身旁流眼泪，她依旧没办法从伤心里走出来。
她就是觉得二大爷这辈子，活得太委屈了。
就在这时，李灵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好像从进院开始，她就没有见到过二大爷的儿子小鹏。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小鹏去了哪里了！
怎么，他父亲去世了，他没了人影儿呢！
李灵从二大爷身旁站了起来，她去了院子里，她一打听才知道，小鹏从父亲知道父亲咽气儿后，他看了一眼就和自己表哥走了。
陈淑英说小鹏害怕自己父亲死去的模样！
所以，他的表哥们带他出去溜达溜达。
陈淑英的话，让李灵无比的惊讶，她第一次听说，还有人害怕自己死去的父亲。
更何况，小鹏也不小了，只比自己小了一岁多。
李灵再一次为二大爷叫屈，她觉得二大爷真是白活一辈子，人死了，儿子却因为害怕他，连灵都不敢守。
凌晨三点钟，老二准备出灵。
出灵的第一步，就是儿子打灵灵幡，儿子摔盆。
在这个时候，就体现了家中有儿子的优势。
东北的老规矩，人去世了，儿子摔盆、打灵灵幡。
如果没有儿子，那就是侄子。
如果也没有侄子，那就是女婿。
如果是没儿没女的孤寡人，那这一步省下，直接火化了，但骨灰也撒在乱葬岗。
距离出灵还有十分钟了，小鹏依旧还没有回来。
这让李家人顿时急了起来，因为出灵的时间都是算好的，不能有任何耽误。
一时间，李家这边的亲朋好友开始议论纷纷。
“大嫂，实在不行让连学替小鹏摔盆、打灵灵番吧！”人群中，李家的本家的李清双忍不住的说， “这出灵的时辰也耽搁不了啊！”
赵凤霞一听这话儿，她立马眨巴了一下小眼睛说， “这倒是行，不过吧……连学毕竟是侄子，他自己个也有爹妈，过去打灵灵番、摔盆的人，是要继承家产的！现在新社会不兴那个了！但也不能白干，二老娘们得给连学包个红包，毕竟我和老大还活着呢！儿子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给叔叔干这事儿吧！”
赵凤霞说话的声音很大，大到陈淑英也听到了，她顿时撇了撇嘴说， “都这个时候了，还他妈的算计人，大不了俺们家老二不打灵灵番、不摔盆！”
陈淑英和赵凤霞的话，立马让在场的人小声说的议论着。
李灵自然也听到了，她现在心里没别的想法，她只想二大爷的丧事顺利举行，让他能够安心的走。
她走到奶奶面前说， “奶，我能不能行？”
王英的一愣，随后，她眼里含着泪说， “姑娘啊，你是姑娘，这个事儿最好别干。”
“奶，新社会了，就是走个流程，总比没有强。”
王英不说话了，她是不知道说啥好！
老二出灵前闹出这码事，多让人笑话啊！
李灵见奶奶不说话，她看了一眼父亲。
老三犹豫一下后，他点了点头。
李灵知道父亲同意了。
她走到阴阳先生面前说，“师傅，你和我带着孝带，我摔盆、打灵灵幡！”
“行，现在这社会，不分男女！”阴阳先生给李灵穿上白色孝衣，肩膀上绑了一块麻袋条，这就算是披麻戴孝了！
随后，他又给李灵头上绑了一条白色的布袋。
他把白色的灵灵幡递到李灵手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把给老二烧三斤六两纸的土瓦盆递给了李灵。
李灵在心中默念着：二大爷、你一路走好啊！
她胳膊夹着灵灵幡，手中的土瓦盆举过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