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带着几分慵懒,穿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叶家那片新垦的荒地上。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草木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醋味——那是小凤改良的“醋灵喷雾”残留的气息。刘大正指挥着几个短工小心翼翼地收割着那些边缘受损、但总算抢救回来的普通灵稻,动作比平时轻缓了许多,眼神时不时瞟向仓库方向,带着挥之不去的敬畏。仓库前的空地上,小宝正蹲在那里,面前趴着几只通体翠绿、鼓着大眼睛的灵蛙。他手里捏着几粒糙米,嘴里发出一种奇异的、短促而富有节奏的“咕呱…咯哒…咕噜…”音节,那几只灵蛙竟也随着他的音节轻轻鼓动腮帮,发出细微的回应,仿佛在交谈。
“小宝少爷真是神了,”一个短工忍不住小声对同伴嘀咕,“连蛙老爷们都能说上话!昨儿个要不是他,那蛙群能把钱家仓库给淹了!”
“嘘!小声点!”同伴紧张地看了一眼仓库方向,“刘管事说了,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干活!”
仓库内,光线稍暗。冷月心正伏案在一张粗糙的木桌上,对着昨夜收集到的灰雾孢子样本和几张画满复杂图谱的草纸,眉头紧锁。她鼻梁上那副临时改造的“显微镜”镜片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光。叶梦情则在整理着钱家赔付的单据和灵契副本,神情专注。王胜男抱着手臂,倚在窗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远处灰雾笼罩的山林,淡金色的瞳孔深处,警惕未消。
小凤则在一个角落,面前摆着几个陶罐和瓶瓶罐罐。她小脸严肃,正小心地将一种淡黄色的粉末——正是她之前发现灰雾草最惧怕的盐晶——与另一种散发着浓郁醋味的深褐色液体混合。这是她新调配的“醋灵喷雾加强版”,准备用来对付田垄间新冒头、似乎对之前浓度产生了些许抗性的顽固灰雾草。她拿起一个小陶瓶,将混合好的深黄色液体小心地灌进去,又拿起一个用细竹管和坚韧鱼鳔制作的简易喷雾器,准备组装测试。
“噗嗤——”
小凤用力挤压鱼鳔气囊,一股深黄色的浓雾从竹管口喷出,带着刺鼻的醋味和咸腥气,弥漫开来。
“咳咳!”离得最近的林倾城正蹲在地上,用一根草茎百无聊赖地逗弄着球球,被这突如其来的浓雾呛得直咳嗽。球球更是“嗷呜”一声,嫌弃地用两只小爪子捂住鼻子,灰蓝色的小身子一扭,直接钻到了林倾城宽厚的背后,只露出一个小脑袋,不满地瞪着小凤手里的喷雾器。
“对不起,爸爸!”小凤连忙停下动作,小脸上满是歉意。
林倾城憨憨地摆摆手,瓮声瓮气地说:“没…没事…小凤厉害…喷喷…坏草草…”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抬手抹了抹被喷雾沾到的脸颊。
就在这时,窗外小宝与灵蛙“交流”的和谐画面被打破了。
“呱——!”
一声尖锐、凄厉,饱含着痛苦与愤怒的蛙鸣陡然响起,刺破了午后的宁静!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愤怒的浪潮!
众人一惊,立刻冲向窗口。
只见小宝面前,一只体型稍大的翠绿灵蛙正痛苦地翻滚着,它的一条后腿上沾染了一大片深黄色的液体——正是小凤刚刚喷出的加强版醋灵喷雾!那液体似乎带着强烈的腐蚀性,灵蛙腿部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溃烂!而小宝手中原本温顺的几只灵蛙,此刻也如同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和刺激,猛地弹跳开,鼓胀的腮帮剧烈起伏,发出急促而充满敌意的“呱呱”声,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愤怒,死死盯着小宝和他身后仓库的方向!
“不好!”冷月心脸色一变,“加强版浓度太高!刺激性太强!灵蛙的皮肤很敏感!”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远处靠近钱家废弃仓库方向的田埂、水渠里,开始传来密集如鼓点般的蛙鸣!那声音不再是平日里的悠闲,而是充满了躁动、狂怒和一种被侵犯后的狂暴!
“呱呱呱——!!!”
“咕噜噜——!!!”
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如同滚雷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小宝试图再次发出那种安抚性的音节:“咕呱…咯哒…” 但这一次,回应他的只有更加狂躁的鸣叫和充满敌意的瞪视。那只受伤灵蛙的痛苦嘶鸣,如同点燃炸药桶的火星。
“哇!好多蛙蛙!它们…它们生气了!”小宝看着远处水渠里如同绿色潮水般涌来的灵蛙群,小脸也白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球球立刻从他脚边窜到前面,小小的身体弓起,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嗷…呜!”
“小凤!快,稀释液!大量清水!”叶梦情反应极快,立刻下令。她很清楚,灵蛙虽非凶猛灵兽,但数量庞大,一旦形成兽潮冲击,后果不堪设想!尤其是它们的目标,明显是被那刺鼻的醋盐味道刺激,锁定了气味源头的仓库!
小凤也吓坏了,手忙脚乱地去抓水桶和干净的陶罐。林倾城则一把将小凤和小宝都拉到自己身后,像一座沉默的山挡在了仓库门口,憨厚的脸上此刻也绷紧了,肌肉微微贲起,眼神不再是平时的懵懂,而是透着一股野兽护崽般的本能警惕。
王胜男的目光瞬间从山林收回,落在如绿色潮水般汹涌而来的灵蛙群上。她的灵瞳扫过,眉头紧锁:“数量太多了!至少上千!被刺激得完全狂化了!目标明确,就是这里!”
“刘大!带人堵住仓库门窗!用草席!用木板!快!”叶梦情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了震耳的蛙鸣。
刘大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但听到叶梦情的命令,尤其是看到林倾城那堵在门口如同门神般的背影,一个激灵,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快!快!听叶娘子的!堵门!堵窗!拿家伙什!” 他嘶吼着,连滚爬爬地冲向堆放农具的角落,抓起几块厚实的木板。短工们也反应过来,慌忙去扯仓库里备用的草席。
“呱——!”
第一波灵蛙已经冲到了仓库近前!它们瞪着血红的眼睛,无视了挡路的短工和刘大手中的木板,悍不畏死地高高跃起,如同密集的绿色炮弹,狠狠撞向仓库的土墙和木板门!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不绝于耳!土墙簌簌落灰,单薄的木板门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顶住!给我顶住!”刘大和两个短工用肩膀死死抵住被撞得砰砰作响的木板门,脸上汗如雨下,眼中充满了惊恐。灵蛙的撞击力远超他们的想象!
几只灵蛙甚至从木板缝隙和尚未堵严的窗户缝隙里硬挤了进来!它们一落地,就疯狂地朝着小凤刚才调配喷雾的角落蹦去,目标明确——那散发着强烈刺激气味的陶罐和散落的深黄色粉末!
“啊!”一个小短工被跳进来的灵蛙撞到小腿,吓得尖叫。
“滚开!”冷月心抓起手边的一个空陶罐,狠狠砸向一只扑向散落盐晶的灵蛙,将其砸飞出去。但更多的灵蛙正拼命往里钻!
“不能让它碰到盐粉!”叶梦情急道,那会进一步刺激外面的蛙群!
就在这混乱之际,一直紧张地躲在林倾城身后的小宝,看着那些疯狂冲击、甚至同伴受伤也全然不顾的灵蛙,小脸上闪过一丝不忍和焦急。他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气,忽然闭上眼睛,将双手拢在嘴边,不再发出之前那种模仿交流的“咕呱”声,而是用一种更加原始、更加空灵,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悠长音节开始吟唱:
“呜——嗡——”
“咿——呦——”
那声音如同山涧清泉流过卵石,如同林间微风拂过树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抚慰和宁静的力量,瞬间穿透了仓库内外的喧嚣蛙鸣!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正疯狂撞击门窗、试图钻入仓库的灵蛙,动作猛地一滞!它们鼓胀的腮帮停止了急促的起伏,血红的眼睛里的狂暴之色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和渐渐平息的躁动。就连仓库里那几只冲进来的灵蛙,也停止了蹦跳,歪着脑袋,呆呆地“望”向小宝声音传来的方向。
蛙群的狂怒浪潮,在这奇异的吟唱声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按下了暂停键。震耳欲聋的蛙鸣迅速减弱,只剩下零星的、带着困惑的“呱…呱…”声。
刘大和短工们压力骤减,抵着门板,大口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看着窗外突然安静下来的绿色海洋,又看看仓库里闭目吟唱、仿佛散发着微光的小宝,眼神如同见了鬼。
王胜男的淡金色瞳孔微微收缩,清晰地“看”到一圈圈无形的、充满生机的波动正以小宝为中心扩散开,抚平着灵蛙灵魂中的狂躁。她心中暗惊:这小家伙的自然亲和力,越来越强了!
小凤趁机飞快地将散落的盐粉和醋灵喷雾收集起来,密封好。冷月心则迅速取来清水,泼洒在地上,稀释残留的气味。
小宝的吟唱持续着,音调渐渐变得柔和、悠长,如同温柔的安抚。窗外的灵蛙群彻底安静下来,不再冲击,只是静静地趴伏在田埂和水渠边,偶尔发出一两声低低的鸣叫,仿佛在回应。
然而,就在这看似危机解除的宁静时刻,球球突然动了!
它的小鼻子猛地抽动了几下,似乎嗅到了什么极其诱人的气味。它从林倾城腿边“嗖”地一下窜了出去,目标不是那些灵蛙,而是仓库角落里一个被草席半掩着、从钱家赔偿物资里清点出来的、不起眼的灰色小布袋!
那是钱家粮行赔付的其中一小袋灵米样品!
“嗷呜!”球球兴奋地低叫一声,小嘴精准地叼住了布袋的系绳,然后使出吃奶的劲儿,小身子猛地一甩头!
啵!
一声轻微的、如同水泡破裂的奇异声响在仓库角落响起。那袋灵米,连同叼着它的球球,在众目睽睽之下,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原地一圈微不可察的空气涟漪!
“球球?!”小宝的吟唱被打断,惊讶地睁开眼睛。
“米呢?!”刘大眼尖,失声叫道。
叶梦情和王胜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了然和一丝无奈——这小东西的“口袋”天赋,又在关键时刻觉醒了新功能?这次是连袋子带米一起“吞”了?
就在众人注意力被球球和消失的灵米吸引的刹那,仓库外,钱家废弃仓库那摇摇欲坠的屋顶阴影下,一个穿着灰扑扑短打、面容普通到丢进人堆就找不到的汉子,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中充满了惊骇欲绝!
他奉青玄门外门长老之命,潜伏在此调查前几日古剑异象(63章伏笔)。方才灵蛙暴动,他本想趁乱潜入叶家仓库探查,却不料目睹了更骇人的景象:那个小崽子古怪的音律竟能平息狂化兽群!还有那只小狼崽…它…它把东西变没了?!
更让他恐惧的是,就在球球消失的瞬间,他感觉到一股极其隐晦、却冰冷彻骨的视线似乎扫过了他藏身的位置!他猛地缩回头,心脏狂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是错觉吗?还是…被发现了?!
他再也不敢停留,如同受惊的老鼠,悄无声息地从废弃仓库的后窗翻出,借着荒草的掩护,头也不回地朝着村外山林方向亡命逃窜!必须立刻上报!这叶家…太邪门了!
仓库内,短暂的惊愕过后。
“球球!”小宝焦急地呼唤。
“嗷~”一声满足的、带着点奶气的回应声从林倾城脚边传来。只见球球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原地,正惬意地用粉色的小舌头舔着嘴巴,灰色的小布袋不见了踪影,它圆滚滚的小肚子却微微鼓起,还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小小的饱嗝。
林倾城弯下腰,好奇地戳了戳球球鼓起来的小肚子:“球球…偷吃…坏…”
球球立刻用两只小爪子捂住脸,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发出“呜呜”的撒娇声,仿佛在说:不是我干的!
叶梦情扶额。王胜男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危机似乎解除,蛙群在渐渐散去。冷月心却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地上那只被醋灵喷雾灼伤、此刻因小宝吟唱而安静下来的灵蛙。她看着灵蛙后腿上那一片狼藉的溃烂伤口,又看了看窗外散去的蛙群留下的痕迹,镜片后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等等!”她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刘管事!快!带几个人!去把外面那些灵蛙留下的…排泄物收集起来!越多越好!要新鲜的!”
刘大和短工们刚刚经历了生死时速和灵异事件,此刻又被冷月心这突如其来的、匪夷所思的命令弄懵了:“啊?排…排泄物?冷姑娘…您…您要那个干嘛?” 他们看着冷月心,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冷月心却毫不在意,她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只受伤灵蛙的伤口,又扫过窗外被灵蛙群肆虐过的田地,语气斩钉截铁:“快!别问为什么!我有预感,这蛙粪…可能是我们配制抗腐蚀肥料的关键!”
仓库里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球球满足地舔着爪子,发出细小的“吧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