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通道狭窄而陡峭，覆盖着滑溜的冰层，攀爬异常艰难。人们用尽最后的力气，互相拖拽、推动，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向上挣扎。身后那冰封秘窟中令人不安的低语和紫光虽然被岩壁隔绝，但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恐惧依旧如影随形。
灰鼠在林风背上再次陷入昏迷，鼻血流淌不止，体温忽冷忽热，仿佛刚才那一声蕴含着奇异力量的喝止，耗尽了他全部的心神，甚至引发了某种更深层次的反噬。林风的心紧紧揪着，却无计可施，只能尽可能稳地托住他，加快向上攀爬的速度。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人们体力彻底耗尽之前，前方终于传来了不一样的声音——不再是死寂和风声，而是狂风的怒号变得更加直接和猛烈！
“快到出口了！”玛拉的声音带着一丝嘶哑的兴奋。
最前面的人用力推开了堵在通道尽头的一块松动的岩石和积雪！
呼——！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片瞬间倒灌进来，几乎让人窒息！但与此同时，久违的、虽然黯淡却真实存在的天光也照射了进来！
人们连滚爬爬地冲出通道，发现自己位于一个背风的、相对平缓的雪坡之上。暴风雪依旧肆虐，但至少他们离开了那诡异的地下世界。回望出口，那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岩石裂缝，很快就被落雪重新覆盖掩埋，仿佛从未存在过。
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严峻的现实立刻压了上来。他们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中，没有任何庇护，伤亡惨重，物资几乎耗尽，灰鼠生命垂危。
“必须立刻找到避寒的地方！”林风的声音在风中几乎被吹散，他快速扫视四周。白茫茫一片，除了风雪，什么也看不见。
“那边！”一名眼神好的“自由之风”战士指着风雪中的一个方向，“好像有……模糊的灯光！”
灯光？！在这种地方？
所有人精神一振，努力向那个方向望去。果然，在狂舞的雪幕之后，隐约能看到几点微弱却稳定的、绝非自然形成的昏黄光芒！
有灯光就意味着有人造结构！可能是避难所，也可能是……
“小心是‘塔’的哨站！”玛拉立刻提醒，端起武器，眼神锐利。
但无论如何，那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希望。队伍向着灯光的方向艰难跋涉而去。
随着距离拉近，那灯光的轮廓逐渐清晰。那似乎是一个建立在山脊线上的、规模不大的前哨站，由几个低矮的、覆盖着厚重积雪的半球形建筑组成，外围有一圈简陋的、已经被积雪掩埋大半的金属栅栏。哨站看起来十分陈旧，风格古老，与“塔”那种冰冷先进的科技感截然不同。最重要的是，哨站外围没有发现任何“塔”的标识或巡逻队。
“不像‘塔’的地方……”玛拉仔细观察后低声道，“倒像是个……被遗忘的旧时代边防哨所？”
希望再次燃起。如果是废弃的旧哨所，或许能给他们提供宝贵的庇护。
队伍小心翼翼地靠近。哨站寂静无声，似乎真的被废弃了。栅栏门早已损坏，半埋在雪里。他们轻易地进入了内部。
最大的那个半球形建筑门口，挂着一块锈蚀严重的金属牌，上面模糊地刻着“北境第七观测站”的字样，还有一个早已褪色的、鹰与雪山组成的标志。
“是旧纪元联邦的边防哨站！”玛拉认出了那个标志，“看来我们运气不错！”
她试着推了推厚重的金属门，门竟然没有锁死，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混合着灰尘、霉味、以及一丝微弱暖意的空气涌出。
里面有人？还是只是残留的供暖？
战士们警惕地率先进入，枪口扫过黑暗的内部。应急灯的光芒照亮了一个不大的厅堂，里面杂乱地堆放着一些废弃的物资箱和损坏的设备，角落里有一个熄灭已久的火塘，但空气中的那一丝暖意确实存在，来源是厅堂深处一扇虚掩着的、散发着微弱热量的金属门。
门后传来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哼歌声？
有人！
“谁在里面？出来！”黑蛛用枪指着门，冷声喝道。
哼歌声戛然而止。短暂的沉默后，一个苍老、沙哑、带着浓重口音的声音颤巍巍地响起：“……谁……谁啊？是……是补给队吗？怎么……怎么提前了……”
补给队？
林风和玛拉对视一眼，示意队员们保持警惕，自己缓缓推开了那扇门。
门后是一个小小的生活舱室，布置得异常简陋却整洁。一个锈迹斑斑的小型地热供暖器正在努力工作，散发着宝贵的温暖。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旧式军棉服、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的老人，正坐在一张小凳上，手里还拿着一个正在雕刻的木偶，浑浊的眼睛惊疑不定地望着门口这群突然闯入、装备杂乱、浑身是血的不速之客。
他看到黑蛛手中黑洞洞的枪口，吓得手一抖，木偶掉在了地上。
“你……你们不是补给队的……你们是谁？”老人声音颤抖，下意识地想去摸靠在墙边的一把老旧的猎枪。
“别动！”黑蛛喝道。
林风抬手制止了黑蛛，他看出老人似乎没有威胁。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老人家，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遇难的旅人，在暴风雪中迷路了，想找个地方避一避。我们没有恶意。”
老人将信将疑地打量着他们，目光尤其在昏迷的灰鼠和伤员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的警惕稍稍减弱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困惑和……怜悯？
“遇难？这年头……还敢在北境深处乱走……你们胆子可真大……”他嘟囔着，慢慢放下了想去拿枪的手，“进来吧……地方小，别嫌弃……暖和暖和……”
众人松了口气，陆续挤进这狭小却温暖的生命舱室。宝贵的暖意驱散着几乎冻僵的肢体，让人几乎落下泪来。
经过简单的交谈，他们得知老人名叫沃克，是旧时代联邦军队的一名老兵。末日战争爆发时，他所在的这个偏远哨所与上级失去了联系。最初的混乱过后，他发现外界已经彻底变样，于是干脆独自留守了下来，依靠哨所残存的地热供暖和偶尔狩猎，竟然奇迹般地在这片绝地生存了几十年！他以为世界早已遗忘了他，只知道每隔几年会有一支神秘的“补给队”送来少量他急需的物资（主要是药品和工具），交换条件是他需要记录周围的环境数据和异常现象并上交。他一直以为那是旧政府残存的力量。
“补给队……他们什么样？有什么标志吗？”林风立刻警惕起来。
“穿着白衣服……车子很好……不说话，留下东西就走……标志？”沃克努力回忆着，摇了摇头，“没注意……好像……车子上有个红色的……箭头？”
红色的箭头？那不是“塔”的标记。是另一股势力？
林风压下疑问，现在最重要的是救治伤员和灰鼠。
沃克这里有一些基础的草药和消毒剂，虽然简陋，但聊胜于无。他将自己的床铺让给了重伤员和灰鼠。
“这孩子……病得很重啊……”沃克看着灰鼠惨白的脸色和依旧在缓慢流出的鼻血，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他……是不是……能‘听到’些什么？”
林风心中一动：“您为什么这么问？”
沃克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这北境……不太平……地下有东西……有时候，晚上，能听到奇怪的动静……像很多人说话，又像石头摩擦……我这老耳朵都偶尔能听见……这娃娃看起来……灵性得很，怕是听得更清楚，被冲撞了……”
他的话再次印证了地下那个诡异冰窟的存在和影响。
就在这时，哨所那台老旧的、几乎报废的无线电接收器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加密过的信号音！
沃克愣了一下：“不是补给队的频率……这信号……很强……很近！”
夜枭立刻扑过去，尝试破译。
几分钟后，他脸色凝重地抬起头，看向林风。
“领袖……是‘塔’的通讯！他们正在调动附近所有单位，向这个坐标合围！他们……他们发现我们了！而且……他们提到了……‘回收重要实验体’和……‘清除潜在污染源’！”
实验体？是指灰鼠？污染源？是指他们所有人？！
“塔”的动作太快了！他们一定是通过某种方式追踪到了他们的踪迹，或者……那个冰窟里的变故让他们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清除所有知情者！
刚刚获得的喘息之机瞬间消失！危机再次迫近！
“他们多久会到？”林风沉声问。
“最近的单位……预计不到三十分钟！”
只有三十分钟！
这个简陋的哨所根本无力抵挡“塔”的围攻！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玛拉立刻开始收拾东西。
“离开？去哪？外面可是暴风雪！”沃克老人惊愕道。
“有别的路吗？老人家，您在这里几十年，一定知道其他出路或者藏身之处吧？”林风急切地问。
沃克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猛地，他想起了什么。
“有一条……古老的矿道……很深，早就废弃了……入口就在哨所后面的山崖下面……据说能通到山脉的另一侧……但里面情况不明，很久没人走过了……而且……”他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矿道深处……据说有‘回响’……很多人进去就没再出来……”
矿道？回响？
现在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带我们去入口！”林风果断决定。
队伍再次动员起来，搀扶起伤员，抱起依旧昏迷的灰鼠。
沃克看着他们，犹豫了一下，最终一咬牙，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沉重的金属箱子。
“我跟你们一起走！这地方……也不能待了！”他打开箱子，里面竟然是一把保养得极好的、旧时代的大口径狙击步枪和一些特种弹药。“老子守了几十年，也该换换地方了！”
就这样，队伍中加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老兵。
他们迅速离开温暖的哨所，再次冲入暴风雪之中。在沃克的指引下，他们找到了那个被积雪和巨石半掩埋的矿道入口。
黑黢黢的洞口如同巨兽的口，散发着冰冷和未知的气息。
身后，远处已经传来了悬浮引擎的轰鸣声！“塔”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
没有回头路。
林风最后望了一眼风雪中那座给予他们短暂温暖的哨所，毅然决然地，第一个踏入了那黑暗的、传说中有去无回的矿道。
脚步声渐渐被黑暗吞没。
而在他们身后，风雪依旧，追兵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