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惨白、毫无温度的强光灯，从斜上方直射下来，牢牢锁定赵天一的脸，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只能勉强眯着，视野里一片模糊的光晕。
他试图动一下，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被某种冰冷的金属环固定在冰冷的金属椅扶手上，稍微一动就硌得生疼。
赵天一花了几秒钟才适应这过度的明亮，并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一个极其怪异的房间。
房间不大，四壁、天花板乃至地板，都是一种毫无特征的深灰色，材质非金非石，光滑得令人不适，仿佛能吸收所有声音和……光影。
事实上，房间里除了打在他脸上的这盏灯，几乎没有其他明显的光源，更没有影子。
他自己的身体在这强光下，竟也只投下了一片极其淡薄、几乎无法察觉的灰暗，仿佛随时会被这灰色的墙壁吞噬殆尽。
这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时间感也变得模糊不清。
门无声地滑开。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关上门，坐在赵天一对面的阴影里——那位置巧妙地避开了强光的直射，让赵天一无法看清来人的具体样貌，只能依稀分辨出对方穿着一身笔挺的、带有独特火焰与种子纠缠徽记的制服，那是地方异管局分部执法者的标志。
来人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个薄薄的电子板放在桌上，手指无声地滑动着屏幕上的信息。
空气里只剩下赵天一自己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以及一种低沉的、几乎感觉不到的空气流动声。
压抑的沉默持续了几分钟，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终于，对方开口了，声音平稳、冷漠，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机器合成的语音：
“赵天一，天阳市西区居民，现任职于‘创想广告’，普通人类，无火种契合记录，无异常能力觉醒迹象。”
赵天一心脏一紧。
“根据我们的记录和初步检测，你确实只是一个被意外卷入的普通市民。”审问者抬起头，虽然看不清眼神，但赵天一能感觉到那目光的审视，“你目睹了异变人【影子侠客】其制造的【影子众】的非法惩戒行为。”
赵天一喉咙发干，他想问检测是什么时候做的，自己昏迷时吗？但他更关心另一件事。
“小正……张小正呢？！”他猛地向前倾身，手腕被金属环勒得生疼也顾不得了，声音因急切而嘶哑，“他怎么样了？你们把他怎么了？！他……他是不是……”
他想问“是不是也被抓了”，却又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审问者沉默了一下，那平稳无波的声线里，似乎终于掺进了一丝极淡的、近乎讥诮的意味：“张小正？你指的是，那个和你同住，你认为自己是【影子侠客】的个体？”
赵天一猛地愣住：“什么叫做‘我认为’？我亲眼看见了！他变成了……”
“你看错了。”审问者冷淡地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或者说，你理解错了。张小正，并非【影子侠客】。”
“这不可能！”赵天一几乎要跳起来，却被金属环死死箍住，“我认得他！他的声音，他……”
“他只是【影子众】之一。”审问者再次打断他，像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影……影子众？”这个词像一枚生锈的钉子，猛地楔入赵天一的脑海，带来一阵突兀的刺痛和巨大的茫然，“那是什么？”
审问者身体微微前倾，似乎终于对他产生了那么一丝“教育”的兴趣：
“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影子侠客】，是我们追踪的这个异变体的核心代号。它并非单一存在。”
“它通过某种我们尚未完全解析的黑暗仪式，选中那些内心怀有强烈执念、尤其是所谓‘正义执念’的个体，将自己的部分力量与他们的执念结合，污染他们，制造出受它驱使、形态与它相似，但力量远逊于它的衍生体——这就是【影子众】。”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锤子，砸在赵天一的耳膜上，砸得他头晕目眩，浑身发冷。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仓库里小正那扭曲痛苦的黑影形态、那双在阴影中仿佛燃烧着无尽愤懑与绝望的“眼睛”、以及他手臂上那道仿佛被光灼烧后无法愈合的奇怪伤痕……
所有这些画面疯狂地在他脑中闪回。
那不是获得力量的代价……那是被污染、被制造、被驱使的证明？
“张小正，只是被它蛊惑、被它改造的众多可悲影子之一。”
审问者的声音依旧冰冷，像是在宣读一份病理报告，
“或许他确实怀有惩恶扬善的念头，但这股念头被异变体利用，成为了捆绑他的锁链。他以为自己在执行正义，实际上只是在为那个真正的【影子侠客】汲取养分，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并不断堕入更深的黑暗。”
审问者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影子众，最终都只会有一个结局——要么被我们净化，要么……被它们的制造者彻底同化吸收，成为它力量的一部分。从他被转化的那一刻起，你认识的那个张小正，其实就已经在缓慢死亡了。”
赵天一坐在那里，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都已冻结。
他以为小正是那个特立独行、隐藏在都市传说里的黑暗英雄，虽然危险，但至少是他自己。
可现在他们告诉他，小正甚至不是那个主角……他只是某个更大、更黑暗存在麾下……一个被制造、被驱使、随时可以被牺牲的……
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