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速行驶的装甲车跃下，巨大的惯性让沈墨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在地上翻滚了数圈才勉强停下。全身的伤口在撞击下仿佛同时炸开，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刚刚凝聚起来的意识。他趴在冰冷龟裂的沥青路面上，大口喘息着，暗金色的血液从嘴角不断滴落，在尘土中晕开一小片不祥的痕迹。
左眼处的虚无和混乱能量带来的撕裂感，因这剧烈的冲击而再次变得鲜明。右臂刚刚被强行扳正的位置传来钻心的疼痛，似乎又有错位的趋势。
但他右眼中的那点灰芒，却在这极致的痛苦与虚弱中，顽强地燃烧着，甚至……比刚才更加凝实了一丝。
毁灭与新生，痛苦与力量，在他体内达成了一种诡异而危险的平衡。
他挣扎着，用左手支撑起上半身，抬头望向老电厂的方向。
距离拉近后，那幅末日图景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窒息。
老电厂那标志性的建筑群早已面目全非。巨大的冷却塔表面布满了扭曲蠕动的暗红色纹路，如同活物的血管般搏动着，将源源不断的能量泵入那道连接天地的暗红光柱。厂房坍塌了大半，裸露的钢筋如同巨兽的肋骨，指向暗红色的天穹。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味、臭氧味以及一种……仿佛亿万灵魂同时哀嚎形成的、无形的精神噪音。
暗红光柱的底部，隐约可见一个更加复杂、规模更大的暗红色法阵在缓缓旋转。法阵的中心，似乎并非实体，而是一个不断扭曲、仿佛通往无尽深渊的……空洞！那就是“门扉”？！
无数灰白色的能量洪流，如同被黑洞吸引，从城市的四面八方，甚至是从更遥远的地方，疯狂涌入那个空洞！与此同时，更多的异变体和皈依者，如同朝圣的蚁群，不顾一切地冲向光柱，它们的身体在接触光柱边缘的瞬间便崩解、气化，化为最精纯的负面能量，融入其中，成为开启“门扉”的养料！
官方的抵抗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残存的“火种”部队依托着几辆燃烧的装甲车和倒塌的厂房废墟构筑起最后的防线，能量武器的光芒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烛火，不断被汹涌而来的异变潮水和高阶皈依者发出的诡异攻击所淹没。爆炸声、惨叫声、建筑崩塌声不绝于耳。
沈墨甚至能看到，在战线的最前沿，铁锋那熟悉的身影正在与一个身高超过三米、浑身覆盖着骨甲、手持扭曲能量巨斧的皈依者激烈缠斗！铁锋的动作依旧迅猛，但明显带上了疲态，能量步枪的射击频率也在下降。
败局已定。
如果没有人能打断那个法阵，阻止“门扉”的开启，这里的所有人，乃至整个城市，都将被彻底吞噬。
沈墨深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硝烟、血腥与疯狂能量的空气灼烧着他的肺叶。他缓缓站直了身体。
动作依旧艰难，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但他走得很稳。
他没有冲向主战场，那里已成绞肉机，以他现在的状态，投入进去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的目标，是那道暗红光柱本身，是光柱底部那个旋转的法阵和扭曲的空洞！
他需要找到这个节点的“核心”，就像之前摧毁市中心节点和那个备用信标一样！
左眼处的混乱能量再次传来悸动，与远处那法阵散发出的同源波动隐隐共鸣。“镜之凝视”的标记虽然被削弱屏蔽，但此刻距离如此之近，那冰冷的锁定感似乎又有复苏的迹象。
不能拖了！
沈墨开始奔跑。
不是直线冲向光柱，而是沿着战场的外围，借助废墟和燃烧的车辆作为掩体，以一种迂回的、飘忽不定的路线，快速向光柱底部逼近。
他的速度并不算快，至少远不如全盛时期。但那份在生死边缘磨练出的、对危险的本能直觉和对时机的精准把握，让他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四处飞溅的能量余波、流弹，以及那些感知到他的存在而扑上来的零散异变体。
偶尔有无法避开的障碍，他只是抬起左手，指尖那缕新生的、夹杂着不稳定躁动的灰芒一闪。
扑上来的异变体，或者挡路的残垣断壁，便会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无声无息地湮灭掉接触的部分，为他让开道路。
这种湮灭并非之前那种彻底的、归于虚无的否定。它更加……粗暴，更加不稳定，仿佛力量本身都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每一次使用，左眼处的混乱能量就会躁动一分，右臂的伤势也会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但他不管不顾。
他的右眼，死死锁定着光柱底部那个越来越近的法阵。
他能“看”到，法阵的能量流转并非完美无瑕。在那庞大而混乱的能量洪流中，存在着几个相对薄弱的节点，如同精密仪器上的应力集中点。那是能量汇聚、转换的关键位置，也是……最容易破坏的地方！
只要摧毁其中一个，就有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导致整个法阵失衡，甚至崩溃！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法阵边缘的一个节点上。那里汇聚的灰白色能量相对稀薄，但流转速度极快，似乎负责着某种“提纯”或“分流”的功能。守护在那里的，只有两只看起来智力低下、只知道凭本能徘徊的强化异变体。
机会！
沈墨猛地从一截断裂的混凝土管道后冲出，将速度提升到极限，直扑那个节点！
他的出现，立刻引起了那两只异变体的注意，它们发出嗜血的咆哮，挥舞着畸变的肢体，迎面冲来！
同时，远处正在与铁锋缠斗的那个持斧皈依者，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异常，发出一声怒吼，一斧逼退铁锋，猩红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沈墨！
“拦住他！”持斧皈依者的咆哮如同惊雷，在混乱的战场上炸响！
顿时，附近更多的异变体和几个游离的皈依者，齐齐调转方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向着沈墨包抄而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围攻，沈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右眼中，只有那个越来越近的能量节点，以及节点旁那两只张牙舞爪的异变体。
就在最先扑来的异变体利爪即将触碰到他身体的瞬间——
沈墨左脚猛地蹬地，身体以一个近乎违背物理规律的角度强行扭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攻击，同时左手五指张开，对着那只异变体的头颅，凌空一按！
“噗！”
没有声音，没有光效。
那只异变体前冲的势头猛然僵住，狰狞的头颅如同被内部引爆般，瞬间化作一蓬混合着灰烬与暗红能量的血雾，四处飘散！
秒杀！
但沈墨也因这强行变向和发力，牵动了右臂的伤势，动作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
就是这一丝凝滞！
另一只异变体的骨刺，以及侧面一名皈依者发出的、带着精神腐蚀的灰白色冲击波，已然近在咫尺！
躲不开了！
沈墨的右眼中，那点灰芒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他不再试图闪避，而是将刚刚恢复的、连同左眼处那被引动的混乱能量在内的大部分力量，全部凝聚于左手，不退反进，迎着攻击，一拳轰向那个近在咫尺的能量节点！
以攻代守！围魏救赵！
“轰——！！！”
异变体的骨刺和皈依者的精神冲击，几乎同时落在了沈墨的身上！
他如同被重锤击中，身体剧震，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右臂传来清晰的骨裂声，刚刚扳正的位置再次扭曲！左眼处的虚无感被一股狂暴的、仿佛要撑裂颅骨的能量充斥！
但他轰出的那一拳，也结结实实地，落在了那个不断旋转、闪烁着暗红光芒的能量节点之上！
凝聚了新生灰烬之力、左眼混乱能量、以及他全部意志的一拳！
“咔嚓——！！！”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脆、都要响亮的碎裂声，仿佛整个世界的根基都被撼动！
被击中的能量节点，暗红光芒瞬间黯淡，表面出现了无数蛛网般的裂痕！其中疯狂流转的能量如同失去了控制的野马，猛地炸开！
狂暴的能量乱流以节点为中心，如同风暴般向四周席卷！靠得最近的那只异变体和那名皈依者，首当其冲，瞬间被这股失控的能量撕成了碎片！
连锁反应开始了！
整个庞大的法阵，如同被拔掉了关键齿轮的精密钟表，运转骤然变得迟滞、混乱！那道连接天地的暗红光柱剧烈地摇曳、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崩溃！光柱底部的那个扭曲空洞，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扭曲声！
“不——！！！”
持斧皈依者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怒吼，再也顾不得铁锋，发疯般冲向法阵！
整个战场，似乎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沈墨躺在因能量爆炸而形成的焦黑坑洞边缘，全身如同散架，意识在剧痛和透支下再次变得模糊。他看着那摇曳欲坠的光柱和混乱的法阵，右眼中的灰芒缓缓黯淡。
做到了……
他再次，撼动了罗鸣的计划。
但代价是……
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如同风中残烛，正在飞速流逝。
左眼处的混乱能量因刚才的爆发而暂时平复，但那片虚无感更加深沉。
“镜之凝视”的标记，似乎也因法阵的受创和能量的剧烈波动，而变得若有若无。
他艰难地偏过头，看向远处那个持斧皈依者疯狂冲向法阵的背影，又看向更远处，那些因法阵紊乱而暂时陷入混乱的异变体和皈依者。
官方……会抓住这个机会吗？
他的视野，渐渐被黑暗吞噬。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似乎看到，铁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举起了通讯器，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呐喊。
以及，天边，似乎有更加耀眼、更加纯粹的白色光芒，正在撕裂那暗红色的天幕，疾驰而来……
余烬……或许……尚未燃尽……
朔日之劫，仍未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