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大明太监秘史 > 第194章 各寻门路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你且站近些,看看这行字。”

司礼监的值房里,冯保抬手示意,指尖落在奏本上,声音不高,却让站在案旁的王安立刻屏住了呼吸。他往前挪了两步,目光落在冯保指的地方,不敢有丝毫偏移。

冯保端坐案后,双手搭在紫檀木书案边缘,翻奏本的动作不快,每一页都看得极细。“陕西巡按御史报境内蝗灾,请求减免税赋。”他逐字念出,停顿片刻,抬眼看向王安,“你读这奏本,看出什么了?”

王安垂眸细看,奏本上字迹工整,列明了蝗灾波及的州县、受灾田亩数量,还有地方官组织救灾的举措,最后恳请朝廷暂缓征收本年夏税。他如实回答:“回公公,奏本所列灾情具体,救灾举措也有条理,减免税赋的请求似是合理。”

冯保没点头也没摇头,伸手从案边另一摞文书中抽出一份,扔到王安面前:“你再看这份。”

王安拿起文书,见是户部陕西清吏司三日前提报的公文,内容是上月陕西军粮协饷解送完毕,账册核对无误,还提到地方府库尚有存银,足以支撑后续军需。他反复看了两遍,眉头渐渐皱起。

“两边一对,有何发现?”冯保的声音再次响起。

王安抬头,语气带着不确定:“巡按御史说灾情严重,需减免税赋,但户部公文称地方府库不缺军需,这两者……似乎矛盾。”

“不是似乎,是确有矛盾。”冯保手指敲了敲案面,“陕西是边镇重地,军粮协饷向来是头等大事。巡按御史报灾请免,户部却称财政充足,你再想想,这背后能藏着什么?”

王安沉吟片刻,慢慢道:“难道是地方官想借灾情少缴赋税,实则府库并未空虚?”

“算你没白读那些书。”冯保微微颔首,“但不止于此。边镇军饷由户部统筹,地方若以灾情为由减免赋税,户部要么追加拨款,要么削减军饷,两边都不愿担责,便把难题递到了宫里。”他拿起两份文书,叠放在一起,“这就是朝堂博弈,一纸文书里,藏着地方、户部、边镇三方的心思。”

王安心头一震,他往日抄录文书,只想着字迹工整、不出差错,从未想过字里行间还有这些门道。“公公是说,处理这类事,不能只看文书表面?”

“自然。”冯保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为朝廷办事,眼睛要亮,脑子要活。一份奏本,你得辨它是真报灾,还是假报灾;是确有难处,还是借机谋利。辨明了这些,才能回奏皇上,才能处置得当。”

“谢公公教诲。”王安深深躬身,“小的之前只知埋头抄录,从未想过这些关节,今日才算开了窍。”

冯保重新拿起奏本,继续批阅:“你识字,性子稳,是块可造之材。往后抄录文书时,多留个心眼,把相关的文书都归拢到一处,相互印证着看。日子久了,自然就能看出门道。”

“是,小的记下了。”王安应道,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他原本只想在司礼监安安分分做事,只求自保,可冯保的话,像在他眼前推开了一扇窗,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不止是被动抄录,还能主动去理解、去洞察这帝国的运转。

从那天起,王安的工作多了一项内容。每日抄录完毕,他都会把当日经手的文书分类整理,凡是涉及同一省份、同一事件的,都单独放在一起。他把冯保的提点记在心里,逐字揣摩文书中的措辞,对比不同衙门的说法。

有一次,他整理江南漕运的文书,发现漕运总督报称运河水位下降,船只通行受阻,请求朝廷拨款疏浚;可江苏巡按的奏本里,却提到上月江南降雨充沛,运河沿线水源充足。他把两份文书都找出来,反复核对日期、地点,确认没有弄错,便趁着给冯保送文书的机会,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

冯保接过文书看了看,抬眼看向王安:“你倒是细心。”他沉吟片刻,“漕运总督想多要拨款,巡按怕担责任不肯附和,这又是一场扯皮。你去把去年江南漕运的疏浚账目调出来,再看看今年的预算,一并送过来。”

王安连忙应下,转身去调阅账目。他没想到自己的发现能被冯保重视,心里既兴奋又谨慎。他知道,冯保是在给他机会,能不能抓住,全看自己的本事。

往后,王安越发勤勉,不仅整理文书,还会把自己的疑问、发现都记在心里,遇到合适的机会就向冯保请教。冯保也不藏私,偶尔会提点他几句,教他如何从文书中捕捉关键信息,如何判断官员的真实意图。王安像海绵吸水一样,拼命汲取着这些知识,他渐渐明白,司礼监不仅是处理文书的地方,更是帝国的信息中枢,这里的每一份文书,都关乎朝堂得失、民生疾苦。而他,正站在这个中枢的边缘,一点点窥见其中的乾坤。

“魏公公,您尝尝这个。”李进忠弓着腰,把一个小巧的木盒递到魏朝面前,脸上堆着笑。

魏朝坐在椅子上,抬手掀开木盒,里面是几颗圆润饱满的荔枝,鲜红欲滴。“这时候还有荔枝?”他挑了一颗,剥了皮放进嘴里,眯起眼睛,“甜,真甜。”

“这是南边的贡品,刚送进宫里,小的托人好不容易才弄到几颗,想着公公您肯定爱吃。”李进忠站在一旁,腰弯得更低了。

他能从甲字库调出来,全靠魏朝的提携。魏朝在太子朱常洛的东宫当差,在内官监也有些体面,李进忠知道他爱占便宜,便天天凑在他身边,端茶倒水、阿谀奉承,又时不时送些小恩小惠,一来二去,就把魏朝哄得高兴了,把他调到了内官监下属的采买处。

采买处管着宫里的日常采买,柴米油盐、笔墨纸砚、宫灯绢纱,样样都要经手。李进忠刚到这里,就觉得比甲字库强太多——不仅不用干重活,还能接触到不少外面的商人,门路多了不少。

“你小子,倒是有心。”魏朝咽下荔枝,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不用一直站着。”

李进忠谢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坐下半边屁股,“若不是公公提携,小的现在还在甲字库搬柜子呢。这份恩情,小的记一辈子。”

“都是自己人,说这些干什么。”魏朝摆摆手,“采买处的活儿,看着简单,实则繁琐。宫里的规矩多,采买的东西既要合心意,又不能超预算,还得防着下面的人捣鬼。你机灵,好好干,往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李进忠连忙点头:“公公放心,小的一定尽心尽力,绝不辜负您的信任。”

嘴上这么说,李进忠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他在市井里摸爬滚打多年,最会察言观色,也最懂钻营取巧。刚到采买处没几天,他就发现了这里的门道——宫里采买的东西,账目上的数字和实际花费,总有不小的差距。

这天,李进忠拿着一批宫灯用的绢纱采购单,找到了负责核对入库的张老太监。“张老,您受累,看看这份单子。”他把单子递过去,脸上带着笑。

张老太监接过单子,慢悠悠地看了起来,眼皮都没抬一下:“苏杭上等细绢,五十匹,每匹五两银子,账目没问题。”

“账目是没问题,可这绢纱的质地……”李进忠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小的刚才验过货,感觉比上次采买的差了些,不像是上等细绢。”

张老太监抬眼看了他一下,又低下头:“宫里用的东西,还能有假?许是你看走眼了。”

李进忠嘿嘿一笑,从袖子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趁人不注意,塞进张老太监手里:“张老您经验丰富,小的肯定是看走眼了。只是刚才点货的时候,好像比单子上少了两匹,您看是不是……”

张老太监捏了捏手里的银子,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人老了,记性不好,点货的时候可能数错了。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按实际入库的数量记吧。”

“多谢张老通融。”李进忠笑得更开心了。

那多出来的两匹绢纱的款项,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入了他的腰包。第一次做这种事,李进忠手心有些冒汗,可摸着怀里沉甸甸的银子,心里的兴奋压过了不安。他发现,这采买处就是个聚宝盆,只要肯动心思,处处都是进项。

往后,李进忠越发大胆。采买笔墨纸砚时,他会让商人把价格报高些,然后和商人平分差价;采买柴米油盐时,他会故意多报损耗,把多出来的物资偷偷运出宫,卖给宫外的店铺。他出手大方,经常给张老太监和采买处的其他同事送些好处,大家心照不宣,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短短几个月,李进忠就攒下了不少银子。他不再是那个灰头土脸的库房杂役,穿的衣服虽然还是普通太监的服饰,却浆洗得干净整洁,手里也有了闲钱,说话办事都比以前硬气了不少。

这日下值后,李进忠揣着几锭新熔好的小元宝,兴冲冲地往司礼监方向走去。他打听好了,王安今晚在司礼监值夜,特意过来找他。

司礼监外围的廊下很僻静,没什么人。李进忠远远就看到了王安,连忙挥手:“王大哥!”

王安听到声音,回头看到李进忠,有些意外:“进忠?你怎么来了?”

“特意来找你。”李进忠快步走过去,拉着王安往廊柱后面躲了躲,从怀里掏出那几锭元宝,塞进他手里,“拿着!兄弟我如今宽裕了,咱们说好的,有福同享!”

王安捏着手里的元宝,沉甸甸的,入手冰凉。他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把元宝递回去:“这银子太多了,我不能要。你这是……”

“哎呀,王大哥你就拿着!”李进忠又把元宝塞过去,“这是我自己挣的,干净得很!”

“干净?”王安盯着他,“你一个采买处的火者,月例才多少?这几锭元宝,少说也有十两,你怎么挣的?”

李进忠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满不在乎地说:“王大哥,这你就别管了。宫里头的门道多,想挣钱不难。反正不是偷不是抢,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王安的心沉了下去,他隐约猜到了银子的来路。“这钱我不能要。”他再次把元宝推回去,语气严肃,“进忠,这种钱烫手。宫里法度森严,一旦事发,轻则杖责流放,重则性命不保。”

“法度?”李进忠嗤笑一声,脸上露出几分愤懑,“王大哥,你如今在司礼监,跟着冯公公,自然不用愁这些。可我呢?我以前在甲字库,天天干重活,吃不好穿不好,连条狗都不如!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我不捞点,难道还等着受穷?”

“捞这些不义之财,不是长久之计。”王安摇头,“冯公公教导我,为人处世,当谨守本分。你这样做,迟早会出事。”

“冯公公?”李进忠的语气带着几分酸意,“王大哥现在是攀上高枝了,说话都不一样了。可你别忘了,当年在破庙里,是谁和你一起分吃半块麦饼?是谁和你一起在宫里挣扎?现在我有了点好处,想着和你分享,你却嫌这钱脏?”

“我不是嫌钱脏,我是怕你出事。”王安的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坚定,“这些钱,你赶紧还回去,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凭你的机灵,好好干活,总有出头的机会。”

“出头的机会?”李进忠猛地提高了声音,又赶紧压低,“在这宫里,没门路没靠山,光靠好好干活,能有什么出头之日?那些大珰,哪个不是靠捞好处发家的?我不捞,别人也会捞,凭什么我就活该受穷?”

他看着王安那张清正的脸,心里的邪火往上冒。他猛地把元宝夺回来,揣进怀里,冷冷地说:“好!王大哥清高,这钱我不勉强你要!只希望你以后飞黄腾达了,别忘了还有我这么个兄弟,别忘了当年在破庙里的情分!”

说完,李进忠转身就走,脚步又快又重,廊下的石板被他踩得发出声响。他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看了王安一眼,眼神里带着愤懑和决绝,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宫墙拐角。

王安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