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院子里的血腥气尚未散去，楚晔辰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林奕暖放在临时铺就的软垫上，可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医生！”他嘶哑着低吼，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随行的家庭医生提着急救箱快步跑来，在楚晔辰焦急的目光下，迅速为林奕暖进行检查。
楚晔辰紧盯着医生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看着林奕暖苍白却依旧精致的面容，身上沾染的大片暗红血迹刺得他眼睛生疼。
那些血，大部分是卡莉的……一想到刚才惊心动魄的场面，想到子弹呼啸而过的瞬间，楚晔辰就感到一阵后怕，一种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恐惧裹挟住了他。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终于，医生抬起头，擦了擦额角的汗，语气带着一丝宽慰：“楚总，林小姐只是受了过度惊吓，加上情绪剧烈波动导致的暂时性昏厥，身上没有明显外伤，生命体征平稳。”
刹那间，楚晔辰一直紧绷的脊背猛地松懈下来，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席卷全身。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口堵在胸腔的浊气仿佛终于找到了出口。
楚晔辰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林奕暖微凉的额间，感受着她平稳的呼吸，悬到嗓子眼的心才一点点落回原处。还好，她没事。他的暖暖，还好好地在他身边。
然而，这份短暂的庆幸很快被另一边的悲痛击得粉碎。
“卡莉……卡莉！”黎蕴嘶哑的、带着绝望哭腔的声音传来。
楚晔辰猛地转头，看见黎蕴依然紧紧抱着卡莉逐渐冰冷的身体，此刻死死攥着卡莉染血的皮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黎蕴高大的身躯佝偻着，将头深深埋在卡莉的颈窝，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
平日里那个冷静自持、风度翩翩的精英形象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失去挚爱的、悲痛欲绝的可怜男人。
医生对着楚晔辰，沉重地摇了摇头，无声地宣布了卡莉的死亡。
楚晔辰的心狠狠一沉，他看着黎蕴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也一同揉进卡莉身体里的样子，看着卡莉那张明艳却已毫无生气的脸，那双曾经锐利精明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
一股尖锐的痛楚和滔天的怒火在他心中交织、冲撞。
卡莉，那个他一直将她视作妹妹，身手利落，嘴硬心软，会抽着薄荷烟调侃他，曾经替他完成了很多困难的任务，就这样死了。
死在了楚芳菲的阴谋下，死在了这片混乱的异国他乡。
楚晔辰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正准备上前将林奕暖抱起，彻底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阿辰！阿辰救我！！”
一个惊恐万状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濒死般的哀嚎。
阿泰连滚爬爬地冲过来，“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楚晔辰脚边，双手死死抱住楚晔辰的小腿，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脸色惨白如纸，浑身颤抖，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卡莉……卡莉她都死了！下一个就是我！楚芳菲不会放过我的，她一定会杀我灭口的！”
阿泰涕泪横流，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调，“我知道她太多事了，我帮她做了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她现在用不着我了，就要将我灭口！阿辰，求求你，看在我是奕暖师父的份上，看在我刚才没有真的伤害她的份上，救救我！我真不想死啊！！！”
楚晔辰低头，厌恶地看着脚下这个抖成一团的男人。
阿泰的背叛固然可恨，但他此刻这副摇尾乞怜的丑态，更让他感到一阵反胃。
然而，目光扫过混乱的院子：抱着卡莉尸体悲痛欲绝的黎蕴，刚刚被制服、眼神各异的阿祖及其手下，还有昏迷不醒的林奕暖……
楚晔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闭了闭眼，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大脑在极度疲惫和悲伤中飞速运转，思考着破局的办法。
现在不是被情绪支配的时候。
楚芳菲远比想象中更狠辣、更绝情。
楚晔辰猛地睁开眼，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他几步走到被安保人员控制住的阿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几乎将他提离地面，声音冰寒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说！给你的具体任务是什么？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阿祖被楚晔辰身上散发出的气势所慑，加上卡莉的死对他冲击巨大，他眼神涣散了片刻，才喃喃道：“她……她的命令是……格杀勿论。林奕暖、阿泰……还有……”他痛苦地看了一眼卡莉的方向，声音哽了一下，“还有卡莉。一个不留。”
楚晔辰的心彻底沉了下去，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证实，还是让他敢相信。
虎毒不食子，楚芳菲对他尚且如此，对卡莉和阿泰这些工具，更是毫不手软。
“为什么？”楚晔辰的声音更冷，“卡莉和阿泰不是一直在为她效力吗？”
阿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复杂：“老板……她早就觉得卡莉和阿泰对林奕暖都、有了不该有的恻隐之心。卡莉好几次在执行任务时为林小姐说话，阿泰这次也没下死手……这在、老板眼里，就是背叛。而且……他们知道得太多了，活着就是隐患......”
他顿了顿，看向卡莉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真实的痛苦，“我……我本来没想杀卡莉的……我的计划是制造假死，瞒过她……我……”
“够了！”楚晔辰打断他，心中已然明了。楚芳菲的掌控欲和疑心病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任何一丝脱离她掌控的苗头，都会被她无情掐灭。
卡莉和阿泰的心软，成了他们的催命符。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楚晔辰脑中迅速成型。
他必须稳住楚芳菲，争取时间，否则，以那个女人的疯狂和势力，接下来的报复只会更加防不胜防。
楚晔辰松开阿祖，快步走到黎蕴身边，蹲下身，在他耳边低声迅速交代了几句。
黎蕴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痛苦，还有一丝绝境中看到微小希望的挣扎。
他看了看怀中卡莉安详却冰冷的容颜，又看了看楚晔辰坚定沉着的眼神，最终，他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黎蕴小心翼翼地将卡莉的遗体平放在地上，仿佛怕惊扰了她的安眠，动作轻柔得令人心碎。
楚晔辰随即冷声对阿泰命令道：“躺下，倒在卡莉身边，立刻给我装死。”
阿泰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楚晔辰的意图，虽然内心极度不情愿和卡莉的遗体摆在一起，但对死亡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他连忙依言照做，僵硬地躺在卡莉身旁，紧紧闭上眼睛，不敢动一丝一毫。
接着，楚晔辰走到担架旁，将刚刚被医生确认无恙的林奕暖轻轻抱起来。
他看着怀中人林奕暖静的睡颜，心中百感交集，深深叹了口气。
楚晔辰将林奕暖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卡莉的另一侧，让她沾满血迹的衣衫和苍白的脸色，与卡莉身下蔓延的血泊融为一体。
院子里，卡莉中弹时喷溅和流淌出的鲜血染红了大片地面，呈现出一种触目惊心的暗红色，林奕暖因为之前一直徒手为卡莉按压伤口，从手臂到前襟都被鲜血浸透，此刻躺在血泊中，毫无声息，阿泰躺在另一边，努力扮演着一具尸体。
楚晔辰拿出从阿祖那里搜来的手机，打开摄像功能，冷静地、多角度地开始拍摄。
镜头下，这三个人躺在血泊与杂乱的环境中，毫无生气，俨然是三具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屠杀的尸体。
他刻意调整角度，捕捉那些最具冲击力的画面：林奕暖紧闭的双眼和染血的面颊，卡莉苍白失血的容颜与身下大滩的血迹，阿泰扭曲僵硬的死状……他甚至还录了一段短视频，扫过整个惨烈的现场。
拍摄完毕，楚晔辰立刻示意医生将林奕暖重新安置回担架，并让人将阿泰带下去看管起来，随后，他让阿杰将阿祖押解到旁边那间隔音的密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