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朔(约人类一天多)的时间在深海的静谧中悄然流逝。
巨石“诊室”旁,林悦的工作照常进行。她细致地为一名年老的渊鳞卫检查着因岁月流逝而逐渐僵化的关节,指尖流淌的翠绿生机温和地滋养着那些磨损的部位,缓解着沉疴带来的痛苦。东方敖烬便安静地守在她身侧,偶尔递上她需要的、由他用水元力净化过的海藻敷料,或是用他那恢复了些许精准度的精神力,帮忙固定某处需要特别护理的伤处。
他虽沉默,但那份专注的陪伴与无声的协助,却让林悦感到无比安心。巨岩和其他渊鳞卫也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虽然依旧对他保持着敬畏,但已不再像最初那般拘谨。
当日间的治疗接近尾声,熟悉的骚动便从远处传来。是那些巡逻归来的幼崽们,以及一些同样期待着今日故事的成年渊鳞卫。它们庞大的身躯如同移动的暗影,熟练地找到自己习惯的位置,或趴伏在附近的礁石平台上,或干脆安静地卧在柔软的沙地上,远远近近,将林悦所在的礁石围在中心。
林悦洗净手,看着眼前这一双双充满期盼的、如同巨大蓝宝石般的眼睛,微微一笑,开始了今日的故事时间。
她继续讲述着小王子的旅程,声音轻柔而富有感染力:
“……小王子离开了他的星球,遇到了许多奇怪的大人。后来,他遇见了一位因飞机故障迫降在沙漠的飞行员,一位头发已经花白的老爷爷……”
她娓娓道来,讲述着小王子与飞行员的友谊,如何透过飞行员的回忆,一点点拼凑出那个关于b612小行星、关于那朵独一无二的玫瑰的忧伤而美丽的故事。
“……许多序过去了,当初的小王子,在成人的世界里迷失,变成了一个被规则和世故包裹的‘王子先生’。他几乎忘记了星星会笑,忘记了玫瑰需要玻璃罩保护。直到有一天,一个相信故事的小女孩,带着他,想方设法回到了那颗他阔别已久的星球……”
林悦的意念描绘出那荒凉的一幕:b612小行星被疯狂生长的猴面包树根系侵蚀得满目疮痍,小小的星球显得破败不堪。曾经精心呵护的玫瑰,连同那作为保护的玻璃罩,早已在漫长的时光中枯萎、破碎,消失不见。
围听的渊鳞卫们发出了低低的、带着惋惜和难过的嗡鸣。它们单纯的心性无法理解复杂的成人世界,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失去”的悲伤。
东方敖烬靠在岩壁上,金色的眼眸深邃,静静地听着。故事中那个迷失本心、变得陌生的“王子先生”,让他淡漠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失去与遗忘,是何等可怕的事情。
然而,故事并未在悲伤中结束。
林悦的声音微微扬起,带着一种引导和希望:
“王子先生站在荒芜的星球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失落和空荡。他以为他永远地失去了他最宝贵的东西。但是,就在那一刻,他看着漫天闪烁的繁星,忽然明白了——”
她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东方敖烬,意念清晰地传递出故事的核心:
“他那朵独一无二的玫瑰,并未真正消失。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它的美丽、它的骄傲、它与他共度的时光……所有这些,都并未因物质的消亡而湮灭,它们变成了永恒的记忆,存在于他的心里,也存在于这片浩瀚星海的某处。真正的丢失,是心灵的遗忘。”
“当王子先生想通这一点时,”林悦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他身上那些沉重的、属于成人世界的枷锁仿佛瞬间脱落了。他重新看见了星星的笑容,感受到了风的温度,他不再是那个僵硬的‘王子先生’,他又变回了那个内心纯净、充满好奇与爱的小王子。”
故事讲完了。
幼崽们似懂非懂,但它们感受到了从悲伤到希望的转变,发出欢欣的、细碎的嗡鸣。年长的渊鳞卫们则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巨大的眼中闪烁着思考的光芒。这个关于“迷失”与“找回”的故事,似乎触动了它们某些古老而深沉的东西。
东方敖烬垂下眼睫,掩去金眸中翻涌的思绪。破而后立,本源重燃……这何尝不是一种“找回”?找回真正属于他自己的、纯粹的龙族本源,而非他人赋予的、充满隔阂的替代品。故事里王子先生需要找回的是初心,而他需要找回的,是力量的根源与自我。
林悦看着陷入沉思的东方敖烬,知道这个故事在他心中激起了涟漪。她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收拾着“诊室”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