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鸣圣殿的内部,并非林悦想象中的殿堂结构。踏入大门的瞬间,空间的概念便被彻底颠覆。她仿佛一步跨入了宇宙的源头,又或是跌入了意识的深渊。上下四方不再存在,只有无穷无尽、缓缓旋转流淌的星辰光点,以及在这些光点之间闪烁明灭的、蕴含着庞杂信息的记忆碎片。这里就是“织梦回廊”的核心,一个纯粹由精神与记忆构成的领域。
圣殿的中心,悬浮着一个相对平静的区域,那里汇聚的乳白色光芒最为浓郁,形成一个柔和的光茧——这就是织梦者所说的“回响核心”。林悦推动着沈逸风的医疗平台,如同在粘稠的意识之海中跋涉,艰难地抵达了光茧之前。
她将平台固定好,看着沈逸风沉睡中依旧因痛苦而微蹙的眉头,深吸一口气,将双手轻轻覆在他冰冷的额头上,同时闭上了眼睛。
“开始吧。”她在意识中对观测者7号说道,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左肩的秩序纹路光芒大盛,观测者7号冰冷而庞大的计算力与她自身炽热的情感意志融为一体,化作一道坚韧而灵动的意识桥梁,小心翼翼地探向沈逸风那近乎沉寂的意识深处,同时,也向着周围那无边无际的记忆之海发出了寻求“对抗虚无回响”的呼唤。
起初,是一片冰冷的死寂。沈逸风的意识如同一口干涸的深井,只有那黑色湮灭能量如同跗骨之蛆般蠕动的阴冷感觉。林悦的意志如同微弱的火苗,在这片黑暗中艰难地穿行,呼唤着他的名字,传递着他们的回忆,试图点燃那残存的生机。
【逸风……回来……】
【记得吗?我们第一次在科技展相遇,你假装给我扎神经阻断剂……】
【记得暴雨那天,你告诉我你母亲的事……】
【你说过……要带我回家……】
她的意念如同涓涓细流,带着不容置疑的执着,一遍遍冲刷着那被黑暗笼罩的意识壁垒。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她的呼唤起了作用,或许是织梦回廊的力量在暗中相助,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波动,终于从沈逸风意识深处传来,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火星!
抓住了!
林悦立刻集中全部精神,引导着这一丝微弱的意识火星,同时,观测者7号的力量全力运转,在周围奔腾的记忆洪流中,精准地捕捉到了一段散发着独特“抗争”意志的记忆回响——
那并非拉科尼亚那种秩序井然的文明,也非模仿者之森那种生命本能的躁动。这段回响充满了……一种近乎固执的、对“存在”本身的礼赞与扞卫!它的基调是悲壮的,却带着一种撼人心魄的不屈!
下一秒,林悦和沈逸风那缕微弱的意识,被猛地拽入了这段回响之中!
\\*——
他们“看”到了一个世界。一个没有蓝天白云,大地呈现出金属与晶体混合质感的灰白世界。这里的生灵并非血肉之躯,而是由某种闪烁着微光的能量核心驱动着精巧机械构装的“械灵族”。它们的社会结构如同最精密的钟表,每一个个体都是维持整个文明运转的齿轮,冷漠,高效,缺乏情感。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冰冷的文明,却发展出了对“存在”哲学极致追求的科技树。它们坚信,存在的意义在于“记录”与“延续”,个体的消亡并不可怕,只要其存在过的信息被完美记录并融入文明的集体意识,便是永恒。
“虚无”的阴影降临了。并非“镜冢”那种充满恶意的吞噬,而是一种更加根本的、仿佛宇宙热寂般的“存在性遗忘”。械灵族发现,它们存储信息的晶体正在莫名地失去数据,它们构建的能量核心正在无声无息地衰竭,甚至连它们对自身历史的记忆都在缓慢而坚定地模糊、消失!它们正在被从“存在”的层面上彻底抹去!
面对这种超越理解的灾难,这个缺乏强烈情感的文明,却爆发出了最极致的抗争意志!
林悦和沈逸风的意识,跟随着回响的视角,见证了一场悲壮而奇特的战争。械灵族倾尽所有,建造了无数巨大的“存在锚点”,试图将自身文明的一切信息烙印在宇宙规则之上;它们尝试将集体意识上传到更高的维度,躲避那无所不在的“遗忘”;它们甚至疯狂地试图逆转局部区域的熵增,以证明“存在”可以对抗“虚无”……
它们失败了。
一个接一个的“存在锚点”在无声无息中崩解,上传的意识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消失无踪,熵增逆转的实验引发了更可怕的规则反噬……
回响中充斥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看着同伴、看着城市、看着历史一点点变得模糊,最终连“自己”的概念都开始动摇,那种冰冷彻骨的恐惧,远比直接的毁灭更加摧残心智。
就在整个文明即将彻底归于“虚无”的最后时刻,残存的械灵族做出了最终的选择。它们没有选择逃亡,也没有选择在疯狂中毁灭。它们集中了最后的力量,将整个文明对“存在”的所有理解、所有抗争、所有的不甘与执着,凝聚成了一道纯粹到极致的意念闪光——一道向虚无本身发起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诘问与证明!
【——我们,存在过——!】
这道意念,不含任何攻击性能量,却蕴含着整个文明对“存在”意义的最终答案。它并非为了生存,而是为了……证明!证明它们来过,思考过,抗争过!即便最终走向虚无,这份“存在过的证明”本身,就是意义!
这道闪光,照亮了即将彻底沉沦的沈逸风那微弱的意识火星!
一直被黑暗和冰冷包裹的沈逸风,在那道蕴含着一个文明最后尊严与证明的意念冲击下,他那近乎熄灭的意识核心,猛地爆发出了一股连林悦都感到震撼的力量!
那不是拉科尼亚的秩序,不是星核的狂暴,也不是他自身月白与幽蓝的融合能量。那是一股更加本质的、源于生命最底层、对“活下去”、对“存在下去”的最原始、最炽热的渴望!
【——悦……悦——!】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本源、撕心裂肺的呐喊,在他的意识深处炸响!伴随着这声呐喊,那股炽热的求生意志如同火山喷发,狠狠撞向了缠绕在他意识核心和肉体伤口上的黑色湮灭能量!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冰水!那一直顽固抵抗的“虚无”侵蚀能量,在这股纯粹到极致的“存在”意志冲击下,第一次发出了尖锐的、仿佛被灼伤的嘶鸣!虽然未能被立刻驱散,但其侵蚀的速度明显减缓,甚至出现了些许退缩的迹象!
有效!
林悦心中狂喜,正欲加把力,引导着沈逸风这新生的意志继续冲击。
然而,异变再生!
就在沈逸风的意识因与械灵族回响共鸣而剧烈波动的刹那,一直潜伏在林悦体内、被织梦回廊力量压制的诅咒标记,仿佛找到了千载难逢的突破口!它猛地挣脱了部分压制,那暗红色的纹路在她左肩骤然亮起,一股阴冷、恶毒、充满扭曲意味的意念,并非攻击林悦,而是如同毒蛇般,沿着她与沈逸风之间那紧密的意识桥梁,狠狠窜向了沈逸风那刚刚复苏、还无比脆弱的意识核心!
它要污染这新生的希望!要将这对抗“虚无”的火种,扭曲成属于“背面”的奴仆!
【不——!】
林悦瞳孔骤缩,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将自己的意识彻底展开,如同最坚固的盾牌,拦在了那股恶毒意念与沈逸风之间!
噗!
仿佛灵魂被撕裂的剧痛传来!那股诅咒意念狠狠撞入了林悦的意识,试图污染她,扭曲她,将她作为新的跳板!
观测者7号的秩序之力瞬间自主激发到极致,乳白色的光芒与那暗红的诅咒在她意识海中激烈交锋、撕扯!林悦感觉自己的思维仿佛要被扯成碎片,无数混乱的、充满恶意的低语在她脑海中尖叫!
“悦悦!”沈逸风那刚刚复苏的意识感受到了她的痛苦,发出焦急的呼唤,那股新生的求生意志不顾一切地想要回援。
“别过来!守住你自己!”林悦在意识中嘶吼,强行命令观测者7号分出部分力量加固沈逸风那边的意识壁垒,自己则独自承受着绝大部分诅咒的冲击!
她紧咬着牙,嘴角渗出血丝,身体在现实与意识的双重痛苦中剧烈颤抖。但她没有退缩,脑海中闪过沈逸风为她挡下致命一击的画面,闪过元元依赖的眼神,闪过苏瑶信任的目光,闪过父亲那封量子邮件……这些属于“林悦”的、鲜活的、充满情感的记忆,构成了她最坚实的防线,顽强地抵抗着那试图抹杀一切、扭曲一切的“背面”力量。
【……没用的……变数……终将……归于……虚无……】诅咒的意念发出不甘的咆哮。
【那就……试试看……】林悦的意识发出冷笑,尽管已摇摇欲坠,【只要我还‘存在’一秒……你就……休想……得逞!】
意识海中的厮杀,远比外界的战斗更加凶险和惨烈。
而在外界,苏瑶和织梦者只能看到林悦的身体剧烈颤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左肩的纹路在乳白与暗红之间疯狂闪烁,仿佛随时可能崩溃。
“她……”苏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织梦者的轮廓静静凝视着光茧中的两人,空灵的意念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记忆的熔炉……正在淬炼……存在的本质……】
【是涅盘重生……还是……万劫不复……】
【答案……即将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