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滩遗址的风比午后更烈了,卷着江面的潮气和鱼汛过后的江腥味扑在人脸上,像块湿冷的布。
远处货轮的鸣笛声闷闷地飘过来,被风撕得七零八落,而那座青灰色星象碑就孤零零地立在遗址中央,碑身是民国二十年开采的花岗岩,冷硬得像块凝了三冬寒霜的铁。
当年刻碑的石匠是江州有名的 “王石匠”,据说他用錾子一点一点凿出星象纹路时,特意在每个星符边缘留了细槽 —— 本该是导流雨水的设计,此刻却成了母液渗流的通道。
那些纹路早被近百年的岁月啃得模糊,风化的裂痕最深能塞进半根手指,像老人手背虬结的青筋,嵌着五十多年的尘泥、沙砾,还有偶尔被江风卷来的枯草碎,指尖轻轻一碰,就有细渣簌簌往下掉。
这会儿,淡黑色的母液正顺着花岗岩的缝隙往外渗,稠得像熬了三个时辰的老沥青,又像条刚从江底淤泥里钻出来的黑蛇,黏腻的躯体裹着层几乎看不见的油膜
—— 那是母液与空气接触后形成的氧化层,风一吹就泛着冷幽幽的金属光泽。
前几天勘探队有个年轻队员没戴防护手套,指尖不小心蹭到一点母液,半分钟内手套就被腐蚀出个洞,皮肤瞬间红得像烧过,后来涂了三层药膏才压下灼痛感。
这会儿母液刚碰到地上的枯茅草,“滋滋” 声就破了江风的静。
那草是深秋干透的,脆得稍一用力就能捏成粉,母液沾上去的瞬间,草叶先卷成焦黑的细筒,边缘还冒着极淡的白烟,再眨眼就蔫成一碰就碎的黄渣,连周围的土都漫开股刺鼻子的腥气,像把腐鱼埋在热沙子里闷了三天,闻着就让人喉头发紧。
沈清沅攥着那管备用抗体,指节捏得泛出青白色,试管壁的冰凉透过指腹往骨缝里钻,连带着指尖都有些发麻。
她的冲锋衣领口还沾着江雾的潮气,刚才蹲在碑边观察时,试管外壁凝了层细汗,被风一吹,寒意顺着指缝往胳膊肘窜。
她盯着管里淡绿色的液体 —— 几缕银白丝絮在里面轻轻飘,那是实验室熬了三个通宵才提炼出的活性成分。
她还记得提炼时的场景:实验室的灯亮了整整七十二小时,试剂瓶堆得像小山,第三次失败时,老教授揉着发红的眼睛说
“再试最后一次,抗体活性要是还不够,咱们就真没辙了”。
这管抗体本该撑四个小时,此刻离失效只剩 2 小时 40 分,秒针在她心里 “咔哒” 转,每一声都像在掐着倒计时,连呼吸都跟着变沉。
“陷阱?”
旁边的周伯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梳得齐整的头发上沾了不少遗址的土,几缕发丝贴在额角,看着格外狼狈。
他的枣木拐杖底部的铜套往石板上一杵,“咚” 的闷响混着江风的呜咽,像谁在暗处叹着气。
“当年我跟你爸装暗格时,特意用的是加厚黄铜板,做了三层隔层 —— 那是‘防融合’的活计,能拦着母液碰激活码,隔层里还刻了‘周’字缩写,
当时你爸还拍着我肩膀说‘老周,这隔层得扛住十年二十年,不能出岔子’,怎么会成陷阱?这不可能!”
老人说着就伸手要摸碑缝,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陆衍之赶紧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 谁也说不准母液有没有渗到碑面,那玩意儿沾着就没好,刚才勘探队的警示还在耳边:
“母液腐蚀性堪比 30% 的盐酸,皮肤接触即灼伤,吸入挥发气体会引发呼吸道水肿。”
陆衍之把军工手机凑过来,手机边角磕得坑坑洼洼,是上次在工地排查时被钢筋碰的,屏幕贴的旧膜都翘了边,边角还沾着点干泥。
屏幕里是沈父的日记,封面的牛皮纸被翻得露了棉絮,红笔字是朱砂混了墨调的,在午后太阳下红得扎眼,连墨水晕开的纹路都清清楚楚 —— 有些地方晕得厉害,像是写的时候手在抖。
日记里除了那句
“守陵人会改激活码,输完碑身发红就断电源 —— 母液碰激活码会变异,毒性翻番,扩散快三倍”,
旁边还画了个小图,是个歪斜的电源开关,旁边写着
“应急开关在碑座左侧,锈迹下”。
他抬头瞅向碑身,原本泛淡蓝光的星象符号,正从边缘慢慢渗红,像被血浸过似的,连最中间的 “天枢” 星符都开始发暗。
“还有 2 小时 40 分,备用抗体会失效,张警官那边还没信?”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
这话刚落,沈清沅裤兜里的手机就震了,震得大腿发麻。
屏幕跳着 “张队” 俩字,她指尖发颤地划开接听键,张警官的声音混着乱糟糟的打斗声、衣服摩擦声传过来,还裹着股浓得化不开的卤香味儿
—— 那是江州老字号 “李记卤味” 的酱鸭味,她家的酱鸭要先腌再卤,整整四个小时,刚出锅时油光锃亮,热乎的能烫得人直甩手。
“沈小姐!日记拿到了!刚才跟俩黑连帽衫余党缠上了,那龟孙子手里还攥着把弹簧刀,想抢日记!我刚好拎着刚买的酱鸭
—— 还热乎着呢,两斤沉的肉团子‘啪’地砸他后脑勺上!油汁儿溅了他一脖子,那小子嗷一声就栽地上,眼睛被油溅得睁不开,
另一个想跑,被小王伸腿绊了个狗吃屎,按在地上反扣着手腕,这会儿正往派出所送!”
张警官喘着气,声音里还带着点得意,
“对了,日记最后一页除了激活码,还有个小画儿,铜哨跟钢笔叠一块儿,钢笔尖对着个星星符号 —— 我瞅着像北斗星里的哪颗。”
“是双重验证!”
沈清沅蹭地往前凑了半步,手机屏幕都快怼到脸上,声音急得发颤,尾音都有些飘。
她抬手扯下腰上的钥匙串,上面挂着个巴掌大的黄铜哨子 —— 包浆温润得能映出人影,哨口刻着个极小的 “沅” 字,是她十岁生日时爸给的。
她还记得那天爸从背后掏出哨子时,手上还沾着黄铜粉,说
“这是我用老黄铜手工磨的,打磨了半个月,哨声能传一公里,你要是在江滩玩忘了时间,一吹我就听见了”。
后来她真在江滩迷过路,吹了声哨子,爸果然从远处跑过来,手里还拿着她爱吃的糖糕。
钥匙串上还挂着个迷你船锚,是老船坞的纪念品,磨得发亮,是她十五岁那年跟爸去老船坞修船时买的。
“我爸早料到激活码会被改,得用铜哨和钢笔一块儿触发!张警官,快把激活码拍过来,数字一定拍清楚,
别糊!再瞅瞅日记里有没有星象符号的提示,比如哪个星符对应哪个位置!”
挂了电话,陆衍之立马蹲下身,打开手机里的测距 App—— 这是他特意下载的专业版,能精确到毫米。
他把手机边对齐母液的前端,屏幕跳出来 “0cm” 的刻度,又按了计时键:
“母液每分钟漫 10 厘米,你瞧 ——”
一分钟后,他指着屏幕上的 “10cm”,母液果然顺着石板纹路往外晕,痕迹像墨汁在宣纸上洇开,却更黏糊,沾在石面上结成滑腻的膜,用手指一刮,膜就粘在指尖,甩都甩不掉。
“再这么下去,半小时就得流进旁边的小溪。那溪的流量是 0.5 立方米每秒,下游三公里就是江州备用水库,
那水库蓄水量 200 万立方米,供城西 30 万居民日常用水,一旦污染,水厂处理至少需要 72 小时,期间城西得停水,超市的瓶装水肯定会被抢空。”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
“而且母液污染过的水,就算处理了,也得检测三次才能达标,风险太大。”
“老周!”
陆衍之抬头喊拆弹组组长。
老周穿深蓝色防化服,头盔上 “拆弹” 俩字在太阳下反光,脸上皱纹里还卡着防化服的纤维
—— 一看就是常年在一线折腾的老手,他的防化服袖口都磨出了毛边,是上次处理化工罐泄漏时蹭的。
他刚应了声 “收到”,就抓起对讲机,声音透过对讲机的电流声传出来:
“一组、二组,把重型防化布扛过来,以星象碑为中心,五米半径围上,别蹭着母液,布边用沙袋压死!
这布是耐强酸强碱的 pVc 材质,能扛住 50% 浓度的腐蚀液,之前处理过农药厂的泄漏,管用!”
对讲机里传来清脆的 “明白”,没两分钟,俩组战士就扛着银灰色防化布跑过来,防化布沉甸甸的,得俩人抬着,他们手脚麻利地铺展开,沙袋 “砰砰” 压在布边,动作不敢慢半分
—— 谁都知道,慢一秒,母液就多扩散一分。
就在这时候,沈清沅的手机 “叮咚” 响了,是张警官发的照片。照片拍得特清楚,日记最后一页的手绘图案一目了然:
铜哨跟钢笔交叉着,钢笔尖正对着个五角星符号,下面写着串数字 “”—— 那是她的生日!
数字旁边还有行小字,是爸那手熟悉的楷书,笔锋刚劲,跟他教她写字时的笔迹一模一样:
“星象对应生辰,北斗指‘天权’”。
“是北斗星的‘天权’符号!”
沈清沅眼眶突然一热,指尖蹭过屏幕上的数字,小时候的画面一下子涌上来:
爸蹲在老船坞的屋顶上,抱着她看夜空,手指着北边的北斗七星,说
“天权是北斗第五颗星,亮度中等,跟秤杆上的准星似的,代表公正。
你生日那天,它刚好在正北边,跟别的星比,位置最正”。
他还拿了张画纸,用铅笔画了星图,标注出 “天权” 的位置,让她对着星星认。
她抬头指向碑身北边,声音里带着颤:
“我生日那天的北斗,‘天权’在正北方,对应碑上北边第七个符号
—— 就是那个带尖角的五角星!你看,符号旁边还有个小缺口,跟爸画的星图上的标记一样!”
说着就从衣兜里掏出钢笔,是支英雄牌铱金笔,笔杆磨得发亮,笔帽上刻着银色的 “清” 字
—— 那是她十八岁成年礼时爸送的。
当时爸说 “钢笔要写清楚字,做人要走明白路,咱沈家的人,做事得对得起良心”。
她刚要往符号上按,手腕就被陆衍之抓住了。
“等等!先试备用抗体,看看能不能暂时压着母液。”
陆衍之眼神沉得像江底的水,手指还攥着她的手腕,力度不轻不重,
“万一按错了,母液一变异,毒性翻番,咱们全完,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沈清沅点点头,拧开试管盖 —— 盖子弹开时还带着点 “咔” 的轻响,她小心翼翼地往母液上滴了两滴。
淡绿色液体刚碰到黑蛇似的母液,母液突然就不动了,表面起了层细密的白泡,“滋滋” 声比刚才更响,还带着点淡淡的消毒水味 —— 那是活性成分在中和毒性。
可没撑过十秒,白泡就像被戳破的肥皂泡似的散了,母液又开始慢慢往外漫,只是比刚才慢了点,从每分钟 10 厘米变成了 8 厘米 —— 备用抗体,终究只能挡个表面,撑不了多久。
“没时间等了!”
沈清沅深吸一口气,把铜哨含进嘴里。
她抿了抿发干的嘴唇,舌尖碰到哨口的黄铜,带着点温温的凉意。
对着江风一吹 —— 清亮的哨声一下子盖过了江风,在江滩上绕着圈儿荡,连周围的枯茅草都被震得轻轻晃,远处的水鸟被惊得扑棱棱飞起。
这哨声她太熟了,小时候她总在傍晚吹,爸听见了就会从船坞走回来,手里还可能拎着块刚烤好的红薯。
同时,她用钢笔尖稳稳抵在 “天权” 符号上,指腹攥着笔杆,指节都泛了白,不敢松半分 —— 她怕一松,笔就歪了,之前的努力全白费。
“嗡 ——”
碑身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震得脚下的石板都在颤,淡红色的符号一下子亮得刺眼,红光像潮水似的往四周漫,把整个遗址都染成了带着怪味的红色,连空气都好像变热了点。
“不对!符号红了!”
陆衍之大喊一声,猛地蹲下身,伸手去按碑座侧面的电源开关 —— 那是之前排查时找到的应急开关,藏在一层薄锈下面,刚才他特意用指甲抠了抠,露出了黑色的开关。
可手指按下去,开关纹丝不动。
他急得用指甲抠掉开关上的锈,里面的黑电线断口齐得很,一看就是被人用剪子剪断的,断口还沾着新鲜的铜绿 —— 说明刚断没多久。
“是守陵人那帮孙子!他们早把电源毁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火,拳头攥得紧紧的。
沈清沅没停吹哨,突然觉得嘴里的铜哨在震
—— 那震动的劲儿,跟碑身传到手掌的震动越来越近,最后居然完全合上了!
就像两个齿轮卡在了一起,严丝合缝。
她盯着碑上的 “天权” 符号,看见符号边儿正慢慢泛出淡蓝光,像退潮似的盖过红色,红光一点点变浅。
“有用!”
她赶紧调整吹哨的节奏,从慢到快,像爸教她的那样 ——
“吹哨要跟着风的节奏,风快你就快,风慢你就慢,这样哨声才能传得远”。
钢笔始终紧紧抵着符号,掌心都出了汗,把笔杆攥得滑溜溜的。
“我爸说过,铜哨的声音是‘共振密码’,能激活碑里的应急线路,只要频率对了,就能绕开被弄坏的电源!他以前跟我试过,用哨声让老座钟的指针动起来!”
“嘀呜 —— 嘀呜 ——”
这时候,远处传来警车的警笛声,越来越近,像冲破了江风的阻拦,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大伙儿抬头一看,张警官的白色警车停在遗址入口,警灯还闪着红光,车身上沾了点泥点,是刚才赶路时溅的。
他手里举着日记,怀里紧紧抱着个油纸包,油纸包上印着 “李记卤味” 的红色 logo,可惜裂了道指节宽的口子,深褐色的卤油顺着缝隙往下滴,在石板上积成小油洼,风一吹满是酱香味儿,跟旁边的腥气混在一块儿,说不出的怪。
“沈小姐!我来了!”
张警官跑得气喘吁吁,卤油蹭了一衣襟,深色的警服上印着好几块油斑,却还心疼地摸了摸油纸包,
“可惜我这酱鸭了,刚才路上跑太急,车门没关好,蹭破了。
这酱鸭是我特意排队买的,我媳妇早就念叨着要吃,本来想回去跟她一块儿就着米饭吃,现在可好,油都漏了一半。”
他说着从日记里抽出张泛黄的牛皮纸,纸边都卷了,是从旧本子上撕下来的,
“对了!我路上翻日记,发现里面夹着张纸条,是你爸写给你的 ——‘
要是共振管用,得把抗体滴进 “天权” 暗格里,激活码就是个钥匙,真的抗体在暗格里!备用的撑不了多久,主抗体才能彻底镇住母液’。”
沈清沅眼睛一亮,顺着 “天权” 符号往下摸。指尖刚碰到碑身,就感觉到一处微微的凹陷
—— 还真有暗格!就在符号底下三厘米的地方,藏着个长方形暗格,五厘米长、两厘米宽,边儿打磨得很光滑,跟试管的形状刚好对上,像特意为它留的位置。
她赶紧拧开试管,把剩下的备用抗体全滴进去,动作不敢慢半分,生怕滴到外面 —— 这是最后一点备用抗体了,一滴都不能浪费。
“咔哒 ——”
暗格里传来声极轻的机械响,像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一圈,碑身一下子就不震了。
淡黑色的母液像被冻住似的,从边缘开始慢慢变硬,颜色从深黑褪成浅灰,最后硬得像块石头,再也不往外渗了,连之前泛着的冷光都消失了。
“成了!”
老周松了口气,摘下头盔擦了擦额角的汗 —— 防化服里又闷又热,他的头发都湿透了,贴在头皮上。
他对着对讲机喊,声音里带着点轻松:
“母液凝固了,毒性暂时稳了,一组收拾防化布,注意别碰凝固的母液,二组用检测仪再测三遍,重点测碑身周围的空气和土壤,别漏了死角!”
对讲机里传来 “明白” 的回应,组员们的声音也轻快了点。
张警官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露出里面油光锃亮的酱鸭 —— 可惜边角被砸瘪了一块,卤油还在往下滴,滴在他的鞋上。
“还好日记没丢,不然咱这儿全得完蛋。”
他说着突然想起什么,指着日记上的 眉头皱了起来,
“对了,这串数字除了是你生日,还有别的意思不?
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你爸做事向来爱留后手,不会只藏一层。”
沈清沅接过日记,指尖拂过爸的字,太阳照在纸上,纸页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突然发现,数字之间有极细的划痕 ——“1” 和 “9” 之间一道短横,“9” 和 “8” 之间一道竖,“8” 和 “0” 之间一道撇,连起来居然是个 “船” 字!
那是爸常用的行书笔迹,笔画流畅,跟日记里其他的批注一模一样。
“是老船坞的坐标!”
她猛地想起爸日记里夹着的老船坞地图,地图上标着艘编号 “0715” 的木船,是爸年轻时修过的船,现在还停在老船坞的角落里。
“我爸把真的主抗体藏在老船坞的船底暗格里!
刚才咱用的是备用的,主抗体才能彻底中和母液,让它永远不融化!”
陆衍之立马掏出手机,拨通市局指挥中心的电话,语气急却没乱,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
“市局吗?我是陆衍之,赶紧派一组警力去老船坞,地址是沿江路 18 号,重点护着编号‘0715’的木船,查船底暗格找主抗体!
另外,查守陵人组织头目的下落,确认他还在不在江州,有没有购买去外地的车票或机票,有信儿第一时间回我!”
电话里传来 “收到,马上安排” 的回应,他挂了电话,眉头却没松开 —— 总觉得这事儿顺得太怪,从找到激活码到母液凝固,好像有人在背后推着走,像藏着更大的坑。
“咳咳…… 咳咳……”
周伯突然使劲咳嗽起来,咳得脸都白了,身子弯得像个虾米,指节攥着拐杖直抖,连声音都带着喘。
等不咳了,他指着碑身的 “天权” 符号,声音断断续续:
“你们看…… 符号下面还有行小字,是民国时候的刻痕,我之前擦碑身没注意,现在被蓝光一照才露出来…… 字儿小,得凑近看。”
大伙儿赶紧凑过去,借着碑身泛出的蓝光,看清了那几行繁体小字,刻得很浅,像是怕被人发现:
“母液凝固仅维持 1 小时,需主抗体彻底中和,过时即融解扩散,扩散速度为初始三倍。”
“还有 1 小时?”
沈清沅心里一紧,飞快地算时间,手指无意识地攥着日记,
“从遗址到老船坞走沿江公路,不堵车 20 分钟,市局的人从最近的城东派出所过去,那边离老船坞只有三公里,15 分钟能到,拿了主抗体回来 15 分钟,刚好赶得上。应该…… 来得及。”
她说着,却没底 —— 江州的晚高峰快到了,沿江公路有时候会堵车,万一堵在路上,就全完了。
她这话刚说完,手机就响了,是市局打来的。
她赶紧接,手指都在抖,可听完电话里的话,脸一下子就白了,手里的钢笔差点掉地上,声音都带着颤:
“你说啥?主抗体没了?暗格被人动过了?什么时候的事?”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歉意,还有点急:
“沈小姐,我们刚到老船坞,编号 0715 的木船底暗格已经被撬开了,锁是被特制工具弄开的,周围还有新鲜的脚印,是 42 码的运动鞋。
主抗体不见了,现场只留了个银色徽章,直径大概三厘米,上面有守陵人组织的星象标志,跟之前查到的一致。
我们已经把现场封了,技术队正在提取指纹和脚印。”
“怎么会没了?”
张警官急得直跺脚,跺得石板 “咚咚” 响,怀里的酱鸭又掉了块油渣,落在地上沾了土。
“我明明把那俩余党交给派出所的人了,还看着他们上了警车,怎么会有人去老船坞?难道守陵人还有同伙?”
他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语气里满是不解。
陆衍之突然拍了下大腿,眼神变得特利,像突然想通了什么:
“是管理员!水闸的管理员!
刚才你带周伯去控制室确认电源时,那个穿灰工作服、戴眼镜的管理员,他说‘守陵人在老船坞,你们快去那边’
—— 那时候我就觉得他眼神躲躲闪闪的,说话时左手一直在口袋里摸,还偷偷看手表,像是在等什么。
现在想起来,他是故意把我们引去水闸,好拖时间,让同伙去老船坞拿主抗体!他的鞋码,我刚才注意了,是 42 码的运动鞋,跟现场的脚印对得上!”
沈清沅攥紧了手里的钢笔,笔帽上的 “清” 字在太阳下泛着冷光。
小时候的画面又冒出来:爸握着她的小手教她写 “清” 字,掌心的老茧蹭着她的手背,痒痒的。
爸说 “‘清’字左边是三点水,代表江州的江,右边是‘青’,代表青山绿水,咱沈家世代守着这儿,就是要让江水清清爽爽,让城里的人过得安稳,不被这些脏东西祸害”。
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滴在日记纸上,晕开一小片淡墨,她却没工夫擦 —— 时间不等人,每一秒都很宝贵。
“别难受!”
陆衍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特坚定,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服传过来,让她稍微稳了点,
“咱还有时间,管理员肯定没跑远,他拿了主抗体,肯定要去跟头目汇合,而且他知道母液只有 1 小时的凝固时间,肯定会尽快行动。
老周,你让拆弹组留俩人看着星象碑,穿好防化服,一旦母液有融化的迹象,立马用备用的防化沙覆盖,其他人跟我去各个路口设卡,重点查带银色徽章、穿灰工作服的人,徽章是圆的,中间有星象图案,记住特征!”
“收到!”
老周立马抓着对讲机安排,声音里没半点含糊,手指在对讲机上按得飞快,
“三组、四组留下,其他组跟我走,带上防化装备,注意安全!”
张警官赶紧把酱鸭塞进警车副驾驶,油纸包又漏了点油,滴在座椅上,他也顾不上擦。
拍了拍身上的卤油,撸起袖子,眼里冒着火:
“我跟你们去水闸!那个管理员要是敢不说实话,我就把我妈腌了二十年的老卤泼他身上!
那玩意儿味儿冲得很,用酱油、八角、桂皮腌了二十年,沾身上洗都洗不掉,就算用洗衣粉搓,也得带半个月的味儿,让他一辈子都带着这卤味儿,走到哪儿都被人闻出来!”
他说得咬牙切齿,倒让大伙儿心里的紧张劲儿松了点 —— 连老周都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眼里的严肃少了点。
四人刚要上车,沈清沅的手机突然收到条匿名短信,发件人是未知号码,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她的心跳一下子加快,手指哆嗦着点开照片,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照片里,主抗体的透明试管放在个黑盒子里,淡黄色液体看得清清楚楚,盒子上有个红色倒计时,显示 “50 分钟后启动”。
而照片的背景,一眼就能认出是江州自来水厂总厂的蓝色标志 —— 那是江州最大的水厂,日供水 100 万吨,覆盖全城 80% 的人口,水厂有 3 个蓄水池,每个容量 50 万吨,一旦出问题,整个江州的自来水都会受影响。
“是江州水厂!”
陆衍之的脸瞬间铁青,他一把拉开车门,声音都带着冷,像结了冰:
“守陵人那帮人的目标是水厂!
他们要把主抗体和母液一块儿倒进水厂的蓄水池,一旦融在一块儿,就会变成没法中和的病毒
—— 之前实验室模拟过,这种病毒在水中存活时间长达 14 天,常规的氯消毒根本杀不死,喝了会引发急性肠胃炎,严重的会肾衰竭!快!必须在 50 分钟内赶到!”
警车立马鸣响警笛,在沿江公路上往前冲。
车速表指针一下子指到 180 迈,超过了限速,路边的树嗖嗖往后退,像一道道模糊的绿影。
江风裹着枯草的干腥味和江水的湿气吹进车窗,刮得人脸颊发疼,沈清沅的头发被吹得乱飘,却没工夫理。
她攥着爸的钢笔,指尖因为使劲而发白,心里默默祈祷:爸,再给咱点时间,咱一定能守住江州,守住您用命护着的一切,不让您的心血白费。
可她不知道,这会儿江州水厂的控制室内,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正站在监控屏幕前。
他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没有一丝乱发,用发胶固定得死死的,手里捏着主抗体的试管,淡黄色的液体在里面轻轻晃,像块流动的琥珀。
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指尖泛着淡粉色,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人。
监控屏幕上,警车正越靠越近,警灯的红光在屏幕上闪着,他嘴角却撇出点冷笑,像看笑话似的。
他拿起旁边的黑遥控器
—— 上面的 “终极融合程序” 按钮红得刺眼,像滴凝固的血,按钮周围还有细小的划痕,是经常按的痕迹。
遥控器旁边,放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沈父穿中山装,笑得温和,怀里抱着个小女孩,是小时候的沈清沅。
可照片正中央,被人用红笔画了个大大的叉,叉尖戳着沈父的脸,红墨水都渗进了纸里。
“沈敬山,”
男人低声念叨,指尖蹭着照片上的叉,声音里满是阴狠,像毒蛇吐信,
“你以为你闺女能赢?晚了。
当年你毁了我的计划,让我在牢里待了十年,
今天,整个江州都得为你当年的选择付出代价,
让所有人都知道,跟我作对的下场!”
监控屏幕上,警车的警灯还在闪,像颗急跳的心脏,越来越近。
而控制室内的倒计时,正一秒一秒地往下跳,红色的数字越来越小,
离 “启动” 越来越近,空气里都好像弥漫着危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