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斌咧开嘴,喷着浓重的酒腥气。
鬼迷心窍般的,用那种高启盛无比熟悉的、充满轻蔑和嘲弄的语气。
含混不清地嗤笑道:“呵…呵呵…”
“没想到啊…真他妈没想到…”
“你们家这种…旧厂街出来的穷鬼…烂…烂仔…居然…”
“居然能请动…市局刑侦支队的…支队长…和…政委…坐…坐台镇场子!”
“哈…真是…天下奇闻!”
“你踏马的…走了什么狗屎运…?”
曹斌所说的每一个字,就如同大头针一般,狠狠扎进高启盛那根最敏感、最脆弱的神经!
大学四年!
他时常被曹斌当众羞辱、被逼着代写作业,甚至是前不久曹斌的毕业论文,都是高启盛亲自代笔的。
可是结果呢?
只能换来对方施舍般丢过来的咸菜,和过期饭票的屈辱。
那些画面,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同时冲垮的,还有大哥高启强,以及祁同伟大哥之前给予的——种种告诫!
“曹斌!”
“我艹泥马!!”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发疯野兽般的嘶吼,从高启盛喉咙里迸发而出!
过去四年来所有的隐忍、所有的卑微、所有积压多年的怨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眼中瞬间布满骇人的血丝,那张平日里带着书卷气的脸,也瞬间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狰狞!
他猛地将曹斌狠狠掼在冰冷的、布满污垢的砖墙上!
“砰!”
曹斌的脑袋磕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意识,昏迷了过去。
见他晕过去了,高启盛已经如同疯魔般扑了上去!
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密集的冰雹,狠狠砸向曹斌的脸、肚子、胸口!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让你看不起我!!”
“让你逼我写作业!!”
“让你给老子吃剩饭!!”
“操你妈的狗屎运!”
“老子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狗屎!!”
拳头砸在皮肉上的沉闷声响、曹斌虽然昏迷了过去,但是收到击打之后,身体开始潜意识地神经反射,浑身抽搐。
高启盛粗重的喘息和愤怒的咒骂声,在寂静的后巷里显得格外刺耳和恐怖!
“住手!!!”
一声如同惊雷般的厉喝骤然响起!
祁同伟高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巷口,脸色铁青。
一双孤鹰眼,锐利如刀,瞬间锁定了在了高启盛的身上。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抓住高启盛再次抡起的、沾着血迹的拳头。
祁同伟的手腕发力,如同铁钳般将他狠狠拽开,然后猛地掼在旁边的垃圾桶上!
“哐当!”
铁皮垃圾桶被撞得剧烈摇晃,垃圾撒了一地。
“高启盛!”
“你想干什么?!”
“杀人吗?!”
祁同伟的声音里,蕴含着滔天的怒意和难以置信的失望!
他万万没想到,刚刚还在饭桌上表现得谨小慎微的高启盛,转眼间竟会如此暴戾失控!
高启盛被祁同伟这一掼,撞得眼冒金星。
剧烈的疼痛和祁同伟那冰冷刺骨的目光,如同两盆冷水,瞬间浇熄了他心头的狂暴火焰。
他看清了祁同伟眼中那毫不掩饰的震惊、愤怒和…一丝痛心。
与此同时,巨大的恐惧和后怕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浑身颤抖,眼镜歪斜,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血污。
这些血,也不知是曹斌的,还是他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惶恐:“祁…祁大哥…”
“我错了!我错了!”
“我…我一时没忍住…”
“他…他骂我们是穷鬼烂仔…”
“还说你…说你们是…是坐台的…我…我…”
他语无伦次,随口断断续续地,将曹斌刚才的侮辱。
和二人之间,大学时的积怨。
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声音充满了屈辱和崩溃。
祁同伟听着高启盛带着哭腔的控诉,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满脸是血、虽然昏迷,但却呻吟不止的曹斌。
之后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恢复冷静之后,瑟瑟发抖的高启盛。
胸中的怒火依旧炽烈,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他明白了,这是高启盛,长期被践踏的自尊在酒精和积怨催化下的彻底反噬!
高启盛骨子里的阴鸷、偏执和报复心。
远超他哥哥高启强!
就如同一颗危险的种子!
平日里没什么反应,但在今日,在这阴差阳错之下…
终于破土而出!
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但…他是老师的侄儿,也算是自己的一个弟弟。
所有错,但罪不至死,不能让他毁在这里!
更不能让这件事成为别人攻击自己的把柄!
思索一番后,祁同伟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决绝。
这辈子他不想走上辈子的老路,也不会走上辈子的老路!
但即便重生而来,即便已经逆天改命!
可是…那个曾经阳光开朗、朝气蓬勃的祁同伟!
早就已经死了!
在上辈子,在他在汉东大学操场下跪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彻底底的死了!
即便是重生了,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现在的他,亦正亦邪!
七分正,三分邪!
他祁同伟重感情、讲义气,但是他知道,有些时候,心不能软。
我不是恶人,但——也别觉得我是好人!
结局的我,改变了!
但最初的我,早死了!
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
祁同伟没有再斥责高启盛,而是迅速掏出手机,拨通了110报警电话。
“喂,110吗?”
“海天贵宾楼大酒店后巷,有人遭遇抢劫!”
“受害者受伤昏迷!”
“请立刻派警力和救护车过来!”
“对,就在后巷深处!”
“什么我用命令的语气和你说话?”
“我是谁?!”
“我是报警人祁同伟!”
“我是市局刑侦支队政委祁同伟!”
“我是党员干部祁同伟!”
“我是人民群众祁同伟!”
“行了吗?够了吗?”
……
挂断电话,祁同伟目光如电般射向瘫坐在地、惊恐万状的高启盛,声音冰冷如钢刀:“站起来!”
高启盛一个激灵,挣扎着想要站起。
然而,祁同伟动了!
他的动作依旧快如闪电,势若奔雷!
没有丝毫犹豫,一记沉重狠辣的勾拳带着破风声,狠狠砸在高启盛的左脸颊上!
奔雷手——文…祁同伟!
“砰!”
“啊!!!”
高启盛只觉得眼前一黑,耳朵里嗡鸣一片。
随后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打得向后踉跄,再次撞在墙上,眼镜也被打飞了出去!
“祁大哥…我…您…啊!!!”
紧接着,祁同伟雨点般的拳头和沉重的踢击,继续毫不留情地落在高启盛的身上!
腹部、肩膀、大腿…
祁同伟的每一击,都精准地避开了要害。
却又足以造成剧烈的疼痛,和真实的伤害!
当然他下手极重,也没有丝毫留情。
仿佛要将高启盛那失控的暴戾,和潜藏在身体里的阴鸷,给彻底打散!
“呃啊…!”
高启盛蜷缩在地上,发出痛苦的闷哼。
鲜血从嘴角和鼻子涌出,浑身剧痛如同散架。
他完全懵了,巨大的恐惧和不解,淹没了疼痛感。
祁大哥为什么要打他?
还打得这么狠?!
“记住这痛!”
“记住今天发生的一切!”
祁同伟的声音如同寒铁,在他耳边炸响。
“想知道,我为什么揍你是吧?”
“你把曹斌打成这样,你身上要是干干净净的,能说得过去吗?!”
“这——是你冲动的代价!”
“也是——你活命的代价!”
“啊啊啊啊啊!!!”
高启盛的哀嚎声,不断在寂静的小巷子里来回回荡着。
……
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警灯的光芒刺破了后巷的黑暗。
当两名片区巡警,和随后赶到的救护人员冲进后巷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受害人曹斌满脸是血,昏迷在地。
另一个年轻人也就是高启盛,同样鼻青脸肿,嘴角流血,衣服被撕破,狼狈不堪地靠墙坐着。
整个人眼神涣散,仿佛充满了恐惧和痛苦。
而报警人,也就是市局的刑侦支队的祁政委,则面色冷峻地站在一旁。
上衣外套搭在手臂上,衬衫袖口微微挽起。
“怎么回事?”
一名巡警警惕地问道。
祁同伟上前一步,出示了证件!
他——亮证了!!!
“我是市局刑侦支队祁同伟。”
“我吃完饭出来取车,听到这里有打斗声。”
“赶过来时,发现这个人。”
说着,祁同伟伸手指向曹斌。
“这个人,已经倒在地上,像是被抢劫打伤了。”
“另一个…”
他又指了指高启盛。
“应该是躺到那个的伙伴儿。”
“想帮忙,结果也被那个逃跑的劫匪打伤了。”
“我已经叫了救护车。”
说吧,祁同伟指了指巷子另一头:“劫匪可能从那边跑了,你们可以扩大搜索范围。”
祁同伟的身份,和沉稳的态度,自带强大的说服力。
巡警们看着高启盛那副惨状。
祁同伟下手极有分寸,外伤看着吓人,但都是皮肉伤。
再结合祁同伟的描述!
基本采信了“曹斌抢劫遭遇反抗,同伴高启盛见义勇为也被打伤”的说法。
他们迅速记录检查现场,将昏迷的曹斌抬上救护车。
并对惊魂未定、按照祁同伟事先低声交代“咬死自己是想帮忙反而也被打”的高启盛,做了简短的现场笔录。
“祁政委,那这位同志…”
巡警对于看向高启盛,有些为难。
“哦,他伤得不重,主要是惊吓过度。”
“我认识他,就住在旧厂街,我顺路送他回去处理一下伤口就行,不用去医院了。”
“你们抓紧找逃跑的暴徒吧”
祁同伟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
“好的好的,那麻烦祁政委了!”
巡警巴不得有领导接手这麻烦事,连忙敬礼,收队离开。
……
顿时间,后巷重新陷入昏暗当中,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垃圾的腐臭。
祁同伟走到瘫软在地、浑身疼痛、眼神呆滞的高启盛面前,蹲下身。
随后捡起他那副破碎的眼镜,给他架在了鼻梁上,声音里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能走吗?”
高启盛忍着剧痛,艰难地点点头,挣扎着想站起来。
祁同伟没有扶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踉跄起身。
然后转身,迈开步子,大步离开了。
他的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高大而冰冷。
“跟我回家!”
“有什么事,回去细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