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隧道仿佛没有尽头,深入地下,空气变得越来越阴冷潮湿,带着一股陈腐的铁锈和尘埃的味道,反而比之前污水的恶臭更容易让人接受。脚下是厚厚的淤泥和不知名的碎屑,每走一步都发出“噗嗤”的声响,在空旷寂静的隧道中传出老远,显得格外清晰。
沈翊的能量视觉如同最可靠的探照灯,不断扫描着前方和四周。隧道两侧开始出现一些废弃的月台和坍塌的商铺,显示这里在很久以前可能是一条繁华的地下商业街或地铁线路,如今却只剩下破败和死寂。巨大的承重柱上布满了涂鸦和弹孔,诉说着往日的混乱。
安雅紧跟在他身后,体力似乎恢复了一些,但精神依旧高度紧张,手中的高斯步枪枪口不断微微移动,警惕地指向每一个阴影角落。
战场动态捕捉的范围被沈翊压缩到周身十米左右,以节省宝贵的图谱能量。他能清晰地“听”到,那三架被干扰的“猎犬”无人机仍在废弃变压器区域外围徒劳地盘旋,但它们暂时失去了追踪方向。然而,更远处,隐约传来的人类脚步声和通讯器的静电噪音表明,“清道夫”的主力正在沿着无人机最后传回的信号区域进行地毯式搜索。时间依旧紧迫。
“罗锋…他怎么样?”安雅喘着气,小声问道,目光担忧地看向沈翊背上那个悄无声息的身影。
沈翊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呼吸很弱,体温还在升高。必须尽快找到那个地方,给你争取处理伤口的时间。”他能感觉到罗锋的生命力正在如同沙漏般一点点流逝。
图谱,根据信使提供的信息和当前环境结构,推算“第七排污口”最可能的位置。
分析中…结合旧时代城市地下管网蓝图(残片)、当前走向及深度…概率最高点:前方约300米,隧道右侧可能存在一个向下倾斜的维护通道入口。
“就在前面,加快速度。”沈翊加快了脚步。
三百米的距离在平时转瞬即逝,但在此刻却显得格外漫长。隧道在这里出现了岔路,一条继续向前,似乎通往更深处未知的黑暗,而另一条向右下方延伸,是一个更加狭窄、似乎早已废弃的维修通道入口,锈蚀的铁门早已不翼而飞,只剩下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如同怪兽的喉咙。
能量视觉深入通道扫描。
检测到微弱能量残留(非自然光,疑似化学荧光或低功率照明)。检测到近期人类活动痕迹(足迹、新鲜刮擦痕)。未检测到明显生命信号或陷阱能量反应。
“是这里了。”沈翊确认道,率先矮身钻了进去。
通道向下倾斜了大约二十米,变得略微宽敞了一些,尽头似乎被一扇厚重的、看起来锈死多年的金属闸门堵住。但能量视觉清晰地显示,闸门右下角有一个极其隐蔽的、需要特定方式开启的活板门。
沈翊按照信使提供的节奏——三长两短,用手指关节在冰冷的金属门上敲击。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那块活板门向内无声地滑开,露出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洞口。一股更加明显的光线和相对干燥、带着一丝消毒水味的空气从里面透了出来。
“进去。”沈翊示意安雅先走。
安雅没有犹豫,将步枪先递进去,然后笨拙地爬了进去。沈翊则小心地解下罗锋,先将他也推了进去,然后自己才最后钻入。
内部是一个大约十平米见方的空间,显然是由某个废弃的地下设施改造而成。墙壁是粗糙的混凝土,但挂着一些工具和地图。头顶悬挂着一盏散发着冷白色光芒的化学荧光灯,提供了稳定的照明。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嗡声。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罐头食品和瓶装水,还有一张简陋的折叠床和一套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医疗设备——一个多功能生命体征监测仪和一个小型高压灭菌器。
这里简陋,却干净、有序,与外面污秽危险的废土世界形成了鲜明对比。最重要的是,暂时安全。
沈翊迅速将罗锋平放在折叠床上,看向安雅:“交给你了。需要我做什么?”
安雅立刻行动起来,仿佛回到了她熟悉的研究所环境。她快速检查了一下那台生命监测仪,幸运的是它还能工作。她将电极片连接到罗锋胸口,屏幕立刻跳显出微弱而不稳的生命曲线。
“心率130,血压很低…体温41.5度…伤口感染引发全身性脓毒症,伴有器官衰竭前兆…”安雅语速极快,脸色凝重,“需要立刻清创,注射强效广谱抗生素和升压药物…希望他之前注射的‘绿藻萃取液’能争取一点时间…”
她打开自己一直紧紧护着的贴身口袋,取出那个小型低温样本盒和几支封装好的注射剂。
“这是研究所最后一点高纯度抗生素…本来是用来…”她顿了一下,摇摇头,没有说下去,而是迅速将药剂吸入注射器,排空空气,找到罗锋颈静脉,精准地推注进去。
然后,她开始处理罗锋腹部的伤口。当她小心翼翼地揭开被血和污水浸透的临时绷带时,即使以沈翊的意志力,眼角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严重腐烂发黑,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脓液不断渗出,甚至能看到微微蠕动的蛆虫。
安雅倒吸一口凉气,但手上动作丝毫不慢。她戴上无菌手套,拿起医疗包里的手术刀和镊子,语气冷静得近乎冷酷:“帮我按住他,可能会很疼,但他现在体力不能浪费在挣扎上。”
沈翊依言用力按住罗锋的肩膀和大腿。
安雅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专注,手起刀落,精准而快速地切除掉腐肉,用镊子清除深处的异物和脓液…她的动作专业而高效,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
昏迷中的罗锋身体猛地绷紧,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湿了头发。
沈翊死死按着他,目光却落在安雅那双稳定得可怕的手上。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科研人员该有的手法,更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或…战场军医。
处理完伤口,撒上特制的止血消炎粉(同样是来自她口袋里的珍贵存货),用干净的无菌敷料包扎好。安雅又给罗锋挂上了一袋营养液。
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脱下手套,擦了擦额头的汗,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几乎虚脱。
监测仪上的数字虽然依旧危险,但似乎略微稳定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急剧恶化。
“暂时…暂时稳定住了。”安雅的声音带着疲惫,“但抗生素能不能起效,能不能扛过去,还要看接下来几个小时和他的意志力…这里的设备太简陋了。”
沈翊默默递给她一瓶水和一个罐头。“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谢谢。”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显然非同寻常的医疗器械和药剂上,“你的准备…很充分。”
安雅接过水瓶的手顿了一下,没有看沈翊的眼睛,低声道:“习惯了…在研究所,什么都可能发生。总要给自己留点后路。”她顿了顿,转移了话题,“这里应该是信使的一个安全屋。看来他经常往来这条路线。”
沈翊没有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开始快速检查这个安全屋。食物和水还算充足,足够支撑几天。医疗设备虽然老旧但功能基本完好。他在一个角落发现了一个隐藏的很好的金属箱子,没有上锁。
打开箱子,里面不是武器或物资,而是一叠叠纸质文件和一些数据芯片。文件大多是些地图,标注着地下管网的详细路线和一些隐秘通道,比公共版本详细得多。还有一些潦草的手写记录,似乎是对某些区域怪物活动规律、军阀巡逻队换班时间的观察。
而其中一张略微发黄的旧照片,吸引了沈翊的注意。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旧时代城市守卫制服的年轻男人,笑容灿烂,搂着一个同样年轻、面容清秀姣好的女人。背景是战前尚未破败的城市广场,阳光明媚。照片背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一行字:“给亲爱的艾伦,生日快乐。——爱你的莉娜。”
艾伦…这正是那个沉默寡言的信使的名字。
照片上的年轻人,眼神明亮,充满希望,与现在那个阴郁、如同幽灵般穿梭在废墟中的信使判若两人。
末日改变了一切。
沈翊默默将照片放回原处。这些往日的回响,在这绝望的废土之下,显得格外沉重。
就在这时,战场动态捕捉传来轻微的反馈。
头顶的隧道深处,隐约传来了不同于“清道夫”战术靴的另一种脚步声——更加杂乱、沉重,伴随着某种野兽般的低沉嘶吼和金属拖拽的摩擦声。
警告:检测到非人类生命信号接近!能量特征分析:混乱、狂暴…匹配数据库…符合变异生物特征!数量:三…不,五!正在向安全屋上方区域移动!
沈翊和安雅的目光瞬间交汇。
刚摆脱了人类的追兵,地下的原生“居民”却被之前的动静吸引了过来!
安全屋,似乎也不再绝对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