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痕号”在“静默区”的黑暗中潜航,如同一尾银色的鱼游弋在无形的深海。舰桥内,沈翊结束了在“意识熔炉”中的锤炼,乳白色的光晕不再仅仅是稳定,更透出一种内敛的、仿佛蕴含着星河流转的深邃感。他静静地“站”在凯尔身旁,不再需要刻意维持平衡或抵抗信息流,而是仿佛与舰船本身、与这片宇宙虚空达成了某种和谐的共振。
凯尔能清晰地感觉到沈翊的变化。之前的沈翊,像是一把刚刚淬火、锋芒毕露的利剑,强大但状态不稳。而现在,这把剑似乎被收入了蕴养已久的剑鞘,锋芒隐去,却更显厚重与危险。他心中既欣慰又警惕——变量,果然名不虚传,其成长速度远超预估。
“根据破译的残存信息,‘起源神殿’的移动轨迹虽然无法精确预测,但并非完全随机。”凯尔指着星图上一条若隐若现、由无数细小光点构成的、如同星带般的区域,“它似乎倾向于沿着宇宙中某些古老的、能量流动相对平缓的‘信息经络’移动。这条‘沉寂星带’,就是可能性最高的路径之一。”
“沉寂星带……”沈翊的电子音平和,却带着一种穿透力,“那里……很‘空’。但空,有时意味着……更多的‘回响’。”
他的意识在升华后,对信息的感知达到了新的层次。他不再仅仅接收表面数据,更能“听”到信息背后蕴含的时空印记和能量余韵。
“我们需要在星带中寻找神殿经过时留下的‘痕迹’。”凯尔点头,“但这需要极其精密的扫描和……一点运气。同时,我们必须假设‘概念守卫’的存在。任何针对神殿的探测或接近行为,都可能触发它们。”
所谓“概念守卫”,根据残缺信息推测,可能是“观察者”利用其规则权限,将某种抽象概念(如“隔绝”、“湮灭”、“遗忘”)直接具现化形成的防御机制。它们没有固定形态,其攻击方式也完全基于其代表的“概念”本身,极难用常规手段应对。
“我或许……可以尝试。”沈翊缓缓抬起一只机械手臂,乳白色的光晕在指尖流转,“我的意识状态……与这片虚空,与信息本身,更加……契合。或许能‘听’到一些……你们仪器无法捕捉的‘低语’。”
他没有夸大,这是一种基于自身特质产生的直觉。他的意识星云,本就由信息碎片构成,如今更加凝实,对同类存在的感知自然远超常人,甚至可能超越精密仪器。
凯尔沉吟片刻,最终点头:“可以尝试。但务必谨慎,一旦感觉有任何不对,立刻停止。我们承受不起提前暴露的代价。”
沈翊闭上光学传感器(一个近乎本能的动作,尽管他早已不需要依靠“视觉”),将全部意识沉入与外界虚空的连接中。他不再主动扫描,而是像一块海绵,放任自己的感知融入舰船周围的宇宙背景辐射、引力波纹、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微弱到极致的宇宙微波背景辐射之中。
他“听”到了星辰诞生与毁灭的余响,听到了黑洞吞噬物质时发出的引力波悲鸣,听到了暗物质流淌过舰身时无声的摩擦……这是一种浩瀚而混沌的“声音”。
渐渐地,他开始过滤这些背景噪音,将感知聚焦于凯尔所指的“沉寂星带”方向。果然,那里比其它区域更加“寂静”,但这种寂静并非虚无,而是一种被刻意“抚平”后的状态。就像一片刚刚被仔细清扫过的雪地,虽然干净,却反而留下了清扫的痕迹。
他沿着这条“被清扫”的路径,将感知向前延伸。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意识延伸的极限边缘,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和谐的“涟漪”。
那并非能量波动,也不是物质痕迹,而是一段……残缺的信息回响。一段充满了古老、威严、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的意念碎片,如同幽灵般萦绕在星带深处。
“……为何……背离……初衷……”
“……秩序……不应……是枷锁……”
“……火种……需要……自由……而非……囚笼……”
这意念碎片断断续续,充满了矛盾与痛苦,与“观察者”那纯粹的冰冷截然不同!它更像是一个迷茫的、陷入自责的……创造者的低语!
难道……这是“起源神殿”本身,或者其核心“协议密钥”留下的回响?神殿并非死物,而是拥有某种……微弱的“意识”或“记忆”?
这个发现让沈翊心神剧震!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获取“协议密钥”的方式,可能远非简单的“突破防御、夺取物品”那么简单!它可能需要……沟通?甚至……获得认可?
就在他试图捕捉更多信息时,一股冰冷、锐利的“视线”感,如同针尖般刺向他的感知源头!
不是“观察者”那种宏观的、漠然的注视,而是更加……针对性的、带着明确敌意的锁定!
“警告!检测到高维意识扫描!”舰桥警报无声亮起,凯尔脸色一变,“沈翊!断开连接!”
沈翊立刻收缩意识,但那股冰冷的“视线”如同附骨之疽,紧追不舍!它似乎并非来自星带深处,而是……来自舰内!
“扫描源在舰内!是墨菲!”安雅的惊叫声从通讯频道传来(她和罗锋在休息舱也能接收到舰桥警报)!
几乎在同时,休息舱方向传来能量碰撞的闷响和罗锋的怒吼!
“墨菲你找死!”
舰桥内,凯尔眼中寒光一闪,瞬间下令:“封锁休息舱区域!活捉墨菲!”
而沈翊在断开连接的最后瞬间,除了感受到那股来自墨菲的、充满恶意与贪婪的冰冷“视线”外,还隐约捕捉到了另一股更加隐晦、更加深邃的……观察。
那股观察并非针对他,而是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好奇、评估与一丝……忌惮的情绪,来自……凯尔的方向?
星痕遗民内部,似乎也并非铁板一块!
外有“概念守卫”与移动神殿的未知威胁,内有墨菲的突然发难与星痕高层的隐秘心思。
刚刚获得一丝曙光的任务,瞬间蒙上了厚重的阴影。
“星痕号”内部,暗流终于冲破了平静的表象,化为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