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大门紧闭，温暖的灯火却驱不散弥漫在众人心头的寒意。
讲堂内，炭盆烧得噼啪作响，映照着几张凝重无比的脸。
夜凰洗净了手上沾染的些许血迹，换了一身干净青衣，神情依旧是那片化不开的冰雪，只是眼底深处，翻涌着比窗外风雪更冷的杀意。
韩青山、张瘸子、老马肃立一旁，王铁柱和李狗蛋虽然被勒令去休息，但两人坚持留下，坐在角落的板凳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却带着一种经历生死后的坚毅。
“先生，漕帮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此事绝不能善了！”韩青山拳头紧握，骨节发白，眼中怒火熊熊。
他无比后悔今日未能随行护卫。
老马闷声道：“马车上的弩箭我看过了，是军中专用的短弩，威力不小，流落出来的不多，漕帮能动用这个，手眼不一般。”
张瘸子眉头紧锁，声音低沉：“他们此番失手，必不会甘休。如今我们在明，他们在暗，铁柱秀才的身份又已公开，日后怕是永无宁日。需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一劳永逸？”夜凰终于开口，声音冰冷，如同寒铁交击，“唯有斩草除根。”
众人心中一凛，看向夜凰。
夜凰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韩青山和张瘸子、老马身上：“他们想杀我的人，动我的根基，那就要有被连根拔起的觉悟。”
她走到那张简陋的邻县地图前，指尖点向“快活林”赌场和清水码头。
“漕帮‘过江龙’李莽，是明面上的执行者。德云书院孙山长和赵管事，是穿针引线的帮凶。他们之间，因‘刀疤刘’的挑拨和那批‘私货’本就生了嫌隙。这次刺杀失败，李莽必然疑心是赵管事泄露了消息，或者德云书院办事不力。”
“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把火，烧得更旺，让他们自相残杀，然后……”夜凰的指尖重重按在代表李莽和赵管事的标记上，“趁乱，除掉首恶。”
计划在夜凰冷静到残酷的叙述中逐步清晰。
这是一场精密的算计，利用人性猜疑和利益冲突，引导对方走向毁灭。
第一步，火上浇油。
由张瘸子利用其讼师身份和早年的人脉，在县城及邻县散播流言。
核心内容有二：其一，德云书院赵管事因不满漕帮索求无度，早已暗中投靠了官府，意图将私运兵器的罪名全扣在李莽头上，以求自保。
其二，李莽因手下“刀疤刘”失踪和私货可能暴露，已对德云书院失去信任，正准备清理门户。
流言要半真半假，模糊不清，却直指双方最脆弱的信任环节。
第二步，借刀杀人。
由老马和韩青山，利用夜色掩护，分别监视“快活林”赌场和德云书院赵管事的动向。
一旦流言发酵，双方必有异动。
若李莽派人针对赵管事，听雨阁便暗中协助，确保赵管事“意外”身亡，并将线索隐隐指向李莽。
若赵管事试图逃跑或向李莽解释，则制造障碍，甚至伪造成被李莽灭口的假象。
第三步，斩首行动。
在李莽和赵管事斗得两败俱伤，或其内部因猜疑混乱之际，由夜凰亲自出手，潜入李莽的据点，执行斩首。
同时，韩青山和老马负责接应和制造更大混乱。
“此事凶险，尤其是第三步。”夜凰看向韩青山和老马，“你们只需负责外围，李莽，我来解决。”
韩青山急道：“先生！那李莽盘踞赌场，手下亡命之徒众多，您一个人太危险了！”
“人多反而误事。”夜凰语气不容置疑，“执行命令。”
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绝对自信和冰冷杀意，让韩青山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那我呢？”张瘸子问道。
“张叔，散播流言至关重要，要快，要准，要让人查不到源头。你经验丰富，此事非你莫属。”夜凰看向他，“另外，留意县衙动向，尤其是县尉那边，看看他们对漕帮和德云书院的纠纷有何反应。”
“明白。”张瘸子郑重点头。
角落里的王铁柱和李狗蛋听着这杀气腾腾的计划，手心冒汗，心跳加速。
他们第一次接触到书院黑暗的一面。
王铁柱猛地站起来：“姐姐！我……我也能帮忙！”
李狗蛋也鼓起勇气：“姐姐，我跑得快，可以送信！”
夜凰看向他们，眼神略微复杂，但最终还是摇头：“你们现在的任务，是消化今日的经历，努力进学。力量，不仅仅是力气和速度。保护好自己，不让书院分心，便是最大的帮助。”
她顿了顿，语气稍缓：“日后，会有你们出力的时候。”
计划已定，众人再无异议，分头准备。
接下来的两天，清风书院表面异常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孩子们依旧上课、习字、劳作，只是气氛比往日沉闷了些，大家都隐约感觉到笼罩在书院上空的阴云。
王铁柱和李狗蛋更加刻苦，尤其是王铁柱，在习武强身方面投入了更多精力。
石小石和赵小五的警戒范围也被夜凰暗中扩大。
与此同时，一股暗流开始在县城和邻县悄然涌动。
茶楼酒肆、码头赌坊，开始流传起关于德云书院赵管事和漕帮李莽的各种“秘闻”，绘声绘色，细节丰富，由不得人不信。
张瘸子不愧曾是状师，深谙人心，操控舆论的手段老辣，流言如同病毒般扩散，却始终抓不住散布的源头。
正如夜凰所料，流言很快产生了效果。
据老马回报，“快活林”赌场气氛紧张，李莽的几个心腹频繁出入，脸色不善。
而韩青山则发现，德云书院的赵管事变得深居简出，偶尔露面也是行色匆匆，眼神惊惶，身边明显多了几个护卫。
风暴，在无声无息中酝酿。
正月十日夜，乌云蔽月，寒风呼啸。
韩青山潜回书院，带来最新消息：“先生，赵管事今晚秘密出门，只带了一个心腹，往城外方向去了，看样子是想跑！李莽那边也派出了人手，方向一致！”
老马也随后赶到，低声道：“‘快活林’今晚守卫格外森严，李莽应该就在里面。”
夜凰眼中寒光一闪。
时机到了！
她换上夜行衣，检查了随身装备——除了那柄匕首，还有几枚淬了麻痹药液的细针，以及一些零碎的、却能制造混乱的小玩意儿。
“按计划行事。韩青山，你跟我来，在外围策应。马叔，你留在书院，确保安全。”
“是！”两人齐声应道。
夜色中，两道黑影如同鬼魅，离开书院，融入无边的黑暗，向着杀机四伏的邻县“快活林”赌场，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