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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见市的夏日黄昏,总带着一种黏稠而温暖的惬意。夕阳的余晖如同一位慵懒的画师,用金红色的颜料肆意涂抹在“老街”这片错落有致的巷弄里,为斑驳的墙皮、褪色的春联以及晾晒在竹竿上的衣物都镀上了一层怀旧的暖色。空气中飘散着各家各户准备晚餐的复杂香气——张阿姨家浓郁的卤肉味,隔壁书店陈奶奶熬煮中药的淡淡苦涩,还有不知从哪家窗口溜出来的、带着甜腻气息的奶油香气。

林阵风蹬着一辆漆面剥落、时不时发出“嘎吱”轻响的旧自行车,车把手上挂着一袋刚从打工的便利店带回来的临期饭团,慢悠悠地穿行在这片他熟悉得闭着眼都能走通的脉络中。车轮碾过不甚平整的青石板路,发出规律而轻微的“咯噔”声,与巷子里孩子们的追逐嬉笑、电视机里传来的新闻播报声、以及主妇们呼唤家人吃饭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他最为安心、名为“日常”的交响乐。他刚结束便利店的晚班兼职,额角还带着未干的汗迹,但晚风一吹,便只剩下了清爽。

“小风,才下班啊?”一个洪亮且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旁边一家门面不大、堆满各种五金零件的店里传出。店主老王叔,一个身材微胖、总是系着一条沾满油污围裙的和蔼中年人,正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就着最后的天光,专注地修理一个看起来颇有年头的旧风扇。

“嗯,王叔。”林阵风熟练地捏住刹车,单脚支地,车身微微倾斜,脸上自然地露出笑容,“您这宝贝风扇还没退休呢?我看它比我还年长。”

“老伙计了,跟着我大半辈子,有感情咯。”老王叔乐呵呵地举起手里的螺丝刀,在空中虚点了一下,“吃过没?你张阿姨刚才端了碗她秘制的炸酱过来,香得很!叔给你下点面条拌着吃?”

“不用不用,王叔,我吃这个就行。”林阵风连忙拍了拍车篮里的饭团袋子,语气带着真诚的推拒,“您留着晚上自己吃,或者明天当早饭。”

“跟我还客气啥!”老王叔不由分说地起身,他那略显笨拙却异常敏捷的动作带着一种长辈特有的、不容反驳的关爱。他转身从店里靠墙的旧冰箱里取出一个洗得发亮的玻璃饭盒,里面装着深褐色、油光发亮、夹杂着肉丁的炸酱,硬是塞进了林阵风的车篮里,压在了饭团上面。“年轻人,正长身体的时候,光吃这些冷冰冰的东西怎么行!回去烧点热水,把饭团热热,拌上这炸酱,保准你吃了还想吃!你张阿姨的手艺,没得说!”

掌心传来玻璃饭盒温热的触感(显然是刚从冰箱拿出来,尚带着凉意,但林阵风却觉得它烫手),他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没再推辞。这种毫无缘由、不计回报的善意,是这条老街独有的温度,也是他内心深处最珍视的宝藏。他在这里打工、闲逛,听着街坊们的家长里短,帮着搬点重物,偶尔陪孩子们玩闹,几乎成了这里不可或缺的半个成员。张阿姨总会在他买卤味时偷偷多切几片塞进袋子,书店的陈奶奶会把孙辈看过的、还保存完好的漫画书特意留给他,那些精力过剩的孩子们则最喜欢追在他后面,用清脆的童声喊着“阵风哥哥”,因为他总能像变魔术一样,从手心、从耳后“变”出几颗花花绿绿的糖果——其实只是手快罢了。

他贪恋这份被需要、被接纳的感觉。相比于城市另一边飞速发展的、充斥着玻璃幕墙反射的冰冷阳光和行色匆匆人潮的新区,这里缓慢、陈旧,甚至有些杂乱,却充满了鲜活而温暖的人情味,像一块经过岁月打磨的温润玉石。他对自己目前的生活并无不满——打点零工,收入勉强覆盖房租和日常开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模糊的愿望,那就是希望有一天,能攒够一点钱,或许开一家小小的修车行(他喜欢摆弄机械,养父母留下的几本旧书是他少有的爱好),或者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报刊亭,就这样守着这条老街,看着这些熟悉而可爱的面孔,日复一日,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

“谢谢王叔!”他最终只能再次道谢,声音里带着感激。

“谢啥,快回去吧,天快黑了,路上小心点。”老王叔挥了挥他那双沾着油污的大手,重新坐回他的小马扎上,继续埋头与那台老风扇“交流感情”。

林阵风重新蹬起车子,心里盘算着晚餐。炸酱拌热饭团,听起来似乎不错。经过街角的电器行时,橱窗里一排尺寸不一的电视机正同步播放着星见市的本地新闻。女主播字正腔圆、不带太多感情色彩的声音,混杂在街市的嘈杂中,隐约传来:

“……近日,我市发生多起不明原因的公共设施损坏及小型骚乱事件。警方称,已加强重点区域巡逻并启用新型应对装备,事件已得到有效控制,初步判断可能与极端天气或野生动物行为异常有关。警方再次呼吁广大市民保持冷静,夜间尽量减少不必要外出,如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请立即拨打报警电话……”

画面配合地切换到一个明显经过处理、打了厚重马赛克的现场片段,即便如此,似乎仍能看到一个扭曲的、移动迅速的非人轮廓一闪而过,紧接着是几帧混乱的现场画面,隐约能看到被某种巨力破坏的护栏、翻倒的垃圾桶,以及几名穿着不同于普通警服、身着特制黑色制服、手持造型奇特、枪口闪烁着不稳定幽蓝光芒武器的“特勤队员”,正以异常迅捷干练的动作疏散民众、控制现场。

“听说不是简单的煤气泄漏,是什么没见过的猛兽从动物园跑出来了?”旁边一个正在等公交的中年女人,小声地对身旁的同伴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好奇与不确定。

“谁知道呢,反正有那些拿奇怪枪的特勤队处理,用不着我们老百姓操心。”她的同伴显得不以为意,目光更多地停留在即将到站的公交车牌上。

林阵风也多看了两眼电视屏幕。那模糊的非人轮廓,以及特勤队员手中那明显不属于常规警用装备的武器,让他心底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弱却清晰的不安感,像一根细小的冰刺,轻轻扎了一下。但他很快用力甩了甩头,将这些无端的联想抛诸脑后。新闻为了稳定人心或者吸引眼球,总是语焉不详,夸大其词。他更关心的是车篮里那盒承载着邻里温情的炸酱,以及如何解决即将到来的晚餐。

回到他那间位于老街深处、租金低廉的出租屋,他用钥匙打开那扇漆色斑驳的木门。房间狭小,除了一张床、一个旧书桌和一个简易布衣柜外,几乎再无他物,但收拾得干净整洁。窗台上,一盆绿萝在夕阳余晖中舒展着翠绿的叶片,长势喜人——这是邹哥送给他的,说绿色能带来生机。想到邹哥,林阵风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邹苏杭,他在“阳光福利院”(那家他度过了大部分少年时光的孤儿院)时就认识的、如同兄长一样的人。他总是带着一种仿佛看透世事的平静和温和,会说些“今天的风,带着海的味道,很远”或者“阵风,你听,晚风在唱歌”之类让人初听觉得莫名其妙,细想却又莫名感到安心的话。

他按照老王叔的嘱咐,用那个小电热杯烧了开水,将饭团稍微蒸热,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那盒炸酱,舀了一大勺拌进去。简单的食物,因为这份心意而变得异常美味。他吃得心满意足,然后摊开一本页面泛黄、边角卷起的《摩托车结构与维修入门》——这是他少有的、称得上爱好的东西,或许也隐隐带着点对记忆中那对总是满世界探险、最终却消失在茫茫冰川中的养父母的模糊追忆与向往。

夜幕缓缓降临,窗外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撒落在深蓝色天鹅绒上的碎钻。林阵风吃完最后一口饭团,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巷子里逐渐稀疏的人影,听着邻居们用带着本地口音的方言大声聊着家常,内容无非是柴米油盐、孩子学业、工作琐事。一种平淡而真实的幸福感,如同温润的流水,静静包裹着他。

今天,也只是一个无比平凡、甚至有些枯燥的日子。他如此想着,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绿萝油亮的叶片,然后合上了书本。对于几个街区外,那场被特勤队迅速压制、未曾向公众详细报告的“小型骚乱”的真正性质,对于城市地下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基地里,正针对异常能量波动而召开的紧急会议,他一无所知。更不知道,他看似稳固如磐石的日常,即将被一道源自遥远时空彼端、撕裂命运的青色光芒,彻底击碎、重组。